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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对事件关系的分析与还原
通常我们说一个人历史很好,大抵是指其历史知识丰富。所谓“历史知识”,粗略的不过成语典故、大小事件,精深一点的莫过典章制度、思想文化等等,此类种种作为“材料”构成了最表观的“史”。据《说文解字》:“史,记事者,,从又持中,中正也”,本义是“记事”的官员,即“史官”,引申为记事的历史与作为载体的史书。无论本义还是引申义都围绕一个核心,就是“事件”——有句俏皮话:history就是his story!这里暗示了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我们陈述的是“他者的事件”,而我们作为主角的“事件”(假如确实值得陈述)需要同样作为旁观者的他者来陈述。
孤立的词汇不能构成一篇文章,历史学并不只关心一个个孤立的“事件”或者更宽泛的“史料”。傅斯年先生提出“史学即史料学”(他们并不在语用上区分“史学”与history)是为了强调考据辨析史料的重要性,这是历史学的根基但并非全部。历史学还需要“史论”。"史料"与“史论”的安排有两种套路,“以史带论”(“论从史出”)或者“以论带史”。仅就我们的情况而已,“以史带论”至少在形式上来自司马迁或更早的传统,而“以论带史”很大程度来自苏联的影响。长期以来主导的套路是“以论带史”,近年来“以史带论”的传统逐步恢复,风头日盛。即使这样,我们仍然不能轻判二者的优劣,一切为论点服务的“以论带史”不足取,不带丝毫预设立场的“以史带论”也做不到。
简单的说,史论就是探讨事件与事件的关系。然而历史无法进行可重复且可控的实验,这种关系被先验界定为“因果关系”,我们所能做的就是针对既有事件的分析与还原,主要有两个部分:其一,把既有事件分解为一个个子事件,梳理出起因、过程和结果;其二,寻找既有事件背景与意义(影响),其中背景是作为既有事件原因的一系列事件(时间在先并且逻辑在先),而意义或影响是作为既有事件结果的一系列事件(时间在后并且逻辑在后)。
以“中日甲午战争”这个事件为例(采用现行历史教科书的说法):
背景 | 1.日本明治维新后,资本主义发展,制定了以侵略中国为核心的“大陆政策”。 2.朝鲜东学党起义。 3.国内背景略(与“鸦片”、“二鸦”、“中法”、“庚子”相同)。 |
起因 | 日本依靠军事手段夺取殖民地,取得市场和原料产地,以满足资本主义发展的需要。 |
过程 | 1.宣战:1894丰岛海战 2.平壤战役 3.黄海战役 4.辽东战役 5.威海战役 |
结果 | 1895《马关条约》 |
影响 | 1.中国领土主权进一步严重损失 2.巨额赔款加重人民负担 3.列强侵略势力深入到中国内地 4.资本输出阻碍民族资本主义发展 5.列强掀起瓜分中国狂潮 6.中国社会半殖民地化的程度大大加深 |
我们陈述历史事件与史论分析,有时并不是针对历史本身,每一种陈述与分析都有现实目的,这就是“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的真正含义。从上表是可以看出,关于“中日甲午战争”这个历史事件的“史论”必然是隐含立场的:背景与起因的表述以日本为主,结果与影响的表述以中国为主。而陈述历史事件及其史论分析时带有立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中日甲午战争”(日本史书叫“日清战争”)来说,中日两国的历史表述必然基于各自立场,二者能达成的共识是有限的(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比如“中英鸦片战争”——英国史书的“神圣贸易战争”)。服务于现实的历史,我们的策略是有选择的弱化或强化表述,比如“蒙古西征”之类的历史表述被弱化,而“澎湖巡检司设立”之类的历史表述被不断强化。
回到历史本身,它的复杂程度是惊人的,我们的分析与还原是极其脆弱的:拆解子事件越来越深入,“因果关系”的不确定性越来越大,当拆解到“一顿饭”、“一杯酒”这样的尺度时(比如滑铁卢战役格鲁希元帅的迟疑,就像应力集中处的一点微扰),事件之间的因果关系呈现出极大的随机性。这与宏观的背景与意义(影响)完全不同,我们分析因果时所能遵循的主线基本上不外乎两条:传统的“天命观”(或者神秘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对于后者,今天无论你接不接受它背后整个理论框架与学理传统(比如“西马”代表法兰克福学派就不接受),在陈述历史事件与史论分析时,难免有意无意地使用它——不外乎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这样的表述结构,不同在于因果权重的考量。
当然,那些被寄托各种超越其本身意义的“历史”总是在历史中被不断解构或消解,但历史本身不会消亡。我们正身处历史之中,也是我们为正在进行的历史先验地预设五花八门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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