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5月10日我摸到那个肿块,做各种检查,手术,确诊,一直到后来的化放疗,死亡曾经触手可及,随着治疗的进展,死亡也渐行渐远,到远处的角落里面躲着去了。至此,死亡以这种方式提请我注意他的存在,提示着我最终的目的地和归期。
但我四十三岁!不是七十三岁,更不是八十四岁。四十三岁还正是生命力旺盛的时候,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还有那么多的精彩可以去经历,有那么多的成就可以去争取,我的人生还刚刚爬过荒原,经历了那么多挫折和不幸,正是启航翱翔的时候,就和死亡这么样地撞了一下腰,生命要消亡,站在原地,看死亡走近前来,我曾经多么不甘,多么愤懑,又是多么恐惧,面临一天天如期而至的日子,我曾经是怎么样地不知所措,无所依从,生活中一丁点的事情,我都不知道该怎样应对,生命就如精致而脆弱的瓷器,轻轻一碰,也许就碎得无法收拾......
而这时候,儿子逆反已经到达顶峰,他似乎压根就没有意识到家里的危险,还是一副唯我独尊,要风给雨都不行。恰好他上了九班,狂傲得不得了,一副要搬开所有挡在他面前的所有东西,即使是他的母亲,他也毫无顾忌,继续走他的路。如果不是病,我可能会站得远远地,欣赏他男子汉般长大的风采,只是病着,不由得就担心他,怕他也有生命危险,怕他摔着,怕万一我走了,他担当不起身上的担子,怕他因此被社会所抛弃,甚至怕他饿着,所以,一段时间曾费尽心力地教他做饭。但这些关切却招致他更大的逆反。另一方面,他初三了,作为全年级的优秀学生被被抽调到九班,学校和家长都寄予他们考上上海市重点高中的希望。面临人生的第一个重要挑战,和日益加剧的竞争,他先前的领先优势荡然无存,他自己也有些恐惧,怕失去,也还想争取,但有些力不从心,有些不甘心,狂躁的心实在难以安分下来,更难以踏踏实实地去做事情。而我的病,又让他内心里有一种对生命脆弱的恐惧,而他实在还是孩子,压根就没有处理这种生命恐惧的经验,就变得特别难以理喻,性格也变得反复无常,这一分钟还无限宽容,说什么他都虚心接受,好说话得很,让我这个做母亲的无限欣慰,下一分钟,他就梗起个脖子,六亲不认,说,我就要这个(玩游戏呀什么的),又怎么了?呵斥着让我离他远点,别惹他心烦。让我觉得我养了这么一个不肖子孙,死都不瞑目。他曾经是那么乖顺的一个孩子,我还指望着他在我生病期间,支撑起家庭,鼓起家里每一个的信心和决心,战胜疾病,克服困难呢,但恰恰因为他,家庭的气氛特别紧张,我几乎没有办法和他说话,交流,有时候连吃饭和睡觉这种基本的活动,都无法进行下去,有一个晚上我都跑到一家宾馆,准备在宾馆住宿了。他自己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一天,拿给我《学习导报》上一篇有关逆反期孩子的文章,让我看,文章说,逆反期的孩子自己要长大,要担当,但他们的控制神经还没有成熟,整个行为就在两极之间摆动,文章呼吁家长理解和放飞逆反期的孩子。他用这篇文章解释了他所有的荒谬,要求我理解他......但他当时的所作所为,我实在难以忍受,几乎想把他扔得远远的,再也看不到他。
现在,一切都慢慢地回归正轨,儿子在摔了几个跟头后,逆反期也慢慢过去了。随着治疗的进展,我终于有了信心,感觉自己还能爱孩子,还能用爱来宽容孩子的一切过错,并站在他的旁边,鼓励他,支持他,让他平静下来,伴随他走过人生的这个关卡,让他能够沉着应付生活和学习中的所有挑战。
这期间,我得到太多的鼓励和支持。这些鼓励和支持有来自病友的,有来自孩子的老师的,有来自医生的,也有来自领导的,还有来自朋友的,这些朋友或者久未联系,甚至从未谋面,却把他们至诚的关爱送给我,当然还有科学往诸多的博友......在世俗功利的世界,癌症病人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人们唯恐避之不远,他们更愿意花时间花精力给一些权贵,谋取一些利益,但我这个癌症病人,却在大家的关爱,支持和鼓励下,克服困境,走出难关,即将展开全新的生活......很难想象没有大家的鼓励和支持,我和我的家庭能挺过这些磨难,在此,在我美丽的秃瓢世界专栏里,我特开辟一个系列,感谢有你有大家的日子,说说曾经得到的支持,仅仅希望这种帮困扶危解难的精神能够发扬光大,让更多处于困境的人们能够得到帮助,让人间变得更加温暖和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