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淘气的孩子，竟然也是他妈妈心中的宝。”这是儿子第一个老师说的话。那时候，儿子在幼儿园上完第一个学期，老师给我发了一个通知单，上面有儿子的学习成绩和表现等等，自然是冠冕堂皇的话语，大多是好听的。只是通知单后面要我作为家长提提对孩子认识和期望。那时候，还不是很忙，我就坐在饭桌旁，认真地完成这个家长作业。记得那时，儿子也装膜作样地拿了笔和纸，在我旁边“写字”，但三岁不到的孩子，除了画一些毛线团，什么也写不出来。他的老师是个刚刚从幼儿园里毕业的学生，大概只有18岁，没有经验，但充满热情。看过我写得东西后，颇为感动了一番，想把那个东西拿出去发表，征得我的同意后，花钱把那篇东西打印了一下，投给了一个幼儿教育刊物。很可惜，那个东西没有被发表。所以，里面的东西，我都忘了，只是老师的这个评价，烙在了我心里。

是啊，儿子是个淘气的孩子。十年过去了，儿子已经比我高了半个头了。依然淘气。他五岁时我开始读研究生，他和爸爸一起生活了三年，八岁时我毕业带他来上海，今年他满十二了，小学该毕业了。生活一直很艰难，各种各样的变故不停地发生着，希望和着失望甚至绝望不停地折腾着我对生活的基本信念，他也跟着我起伏着同样的节律，但他淘气的秉性一直没有变。他爬过高高的围墙，从人家的屋顶跳到对面的操场，在秋千，手梯等等体育用具中间，征服着一个又一个目标，在这个温文尔雅的大都市，尽显着自己淘气的本色……以致于周围的人都从先认识他再认识我们。刚来上海第一次带他去小区理发店去理发，理发员给我说：他是你的孩子啊，可淘气呢。

他的淘气曾让我这个母亲深深地担忧过。很多人都给我说，淘气的孩子聪明，不管是客气，还是真诚，都丝毫没有减轻我的心里负担。他的淘气曾经引起很多不愉快，甚至有一段时间，我们单位都专门为他设置了禁令，这令我这个做母亲的非常愤慨，我甚至不知道该带着他走向何方。只是好像我小时候也淘气，人称假小子，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乡下似乎比城里有更大的包容度，接触的人不是姨姨就是舅舅，除了母亲很严厉地批评我，似乎容不下我，其他的人都反而护着我，外婆索性就把梯子放在她家的阁楼旁，等着我爬上去翻外公小时候读过的种种书籍和用剩下来的文具。现在轮到我当淘气孩子的妈妈了，尽管他不再在亲戚中成长，被周围人所不容，我也不可能把他扔了，就只能带着他往前走。仅仅希望在众多的冲突后，他能找到自己通向社会的路。他逐渐长高了，不会再从图书馆门禁下面的口子里爬进爬出了，淘气的秉性依然如故，而在淘气的酵母中，成长起来的，竟然是那种乐观豁达，坚忍不拔和奋发向上的品质。没有人会想到，是一个十多岁孩子，支持着他的妈妈，支持着这个在上海没有房子，孩子没有户口，40岁才开始读博士的妈妈，克服一个个挫折，一步一步走向梦想中的科学殿堂。也许他从来没有意识到生活的艰难，没有意识到没有户口对他成长的严重影响，他没有意识到他可能没有办法在上海接受基本的教育，没有意识到此后的路程对他将有多么艰难……他只是基于本能，基于爱护妈妈的本能，鼓励着妈妈，支持着妈妈，扶持着妈妈走在自己的人生旅程。记得他四年级时，成绩滑得厉害，我曾经想过放弃读博，放弃自己的梦想，好好辅导他，任何母亲，都没有资格用孩子的未来为自己铺路，但他坚决地制止了我：我会把我的成绩赶上去，你把你自己的事情做好！这是他在我的哭声中梗着他的脖子给我的诺言，而此后，他以他十岁的还很稚嫩的生命，一步一步地实现他的承诺，成绩从第11名，到第七名，到第四名……

他确乎是个淘气的孩子，但这并没有影响到他的成长，反而因为淘气，他得到了更多不同一般的经历。在淘气中，他有了他第一个朋友，在淘气中，他的意志品质逐渐形成，在淘气中，他逐渐成为他自己了……

交友

说来还是因为淘气，他有了自己第一个朋友。那个孩子叫王若愚，是老公单位里的同事的孩子。是他爸爸带过来的，说是他的孩子胆小，我的孩子胆大，希望两个孩子能成为朋友，能互相中和一下。我当然没有理由阻止孩子的社会交往，很乐意地看着孩子开始交往起来。他们确乎是非常不一样的孩子，但一点也不妨碍他们成为好朋友。那个孩子喜静不好动，他的妈妈也用了很多心思培养他，入学前已经能够很流利的朗读《读者》上的文章了。而我经常不在孩子身边，和孩子在一起的时候也就是想着和孩子一起运动，学龄前他和我打羽毛球，可以打200个来回，是令我非常骄傲的业绩。每个球都认真处理，打到应该打到的位置，并不懈地坚持下去。我总觉得这会对他成长有潜在的好处。两个孩子在一起，一动一静，一文一武，但智力相当，因而也相得益彰，他们在一起处了四年时间，上完小学一年级，孩子来到上海，两人分开。此后每当孩子写有关好朋友的作文，不管英文还是中文，都写王若愚，而据说，当老师问学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王若愚回答：最大的愿望是有个飞机，可以经常去上海看看刘泉。

初来上海的时候，我们住在同济大学沪东校区，是同济大学为新来的职工提供的临时宿舍，因而是个流动性很大的群体。在我还没有适应周围的环境时，他已经把院子里七个小孩纠集起来，好像以识字的方式排了名次，他排名老大，而大家也真的在叫他大哥，。也不知道其中被信任的成分有多少。但有一次我出差，把他托付给我在财经大学读博士的同学，让他每天下学后自己坐班车到我同学宿舍。那时候他二年级，排名老二的那个孩子叫刘生鹤，是一年级。就在这期间，刘生鹤的爸爸不能陪孩子回家，就把刘生鹤托付给刘泉，让刘泉把刘生鹤送回家。一个爸爸，把自己八岁的孩子托付给一个九岁的孩子，也竟然放心！而刘泉从三门路下车后，带着刘生鹤返回来到武东路，送到家后，自己又走到三门路财经大学博士生宿舍，圆满完成了别人的嘱托。这件事情一直是我非常开心的事情，打小我就培养独立做事的能力，五岁时，我就给了他十元钱，让他到超市给自己买生日礼物，我和他爸爸一人把住一个出口等他出来。虽然那次并不是一次成功的试验，他看好的礼物是九块多的，只是卖完了，他就从旁边拿了一个十元四角的，出来的时候，钱不够，不让他拿东西，他就站在那里哭，我们赶过去，补上所缺的钱，才算是他自己给自己买了一个生日礼物。把小弟弟送回家，证明孩子还是有了独立做事的能力，令我非常欣慰。

及至院里的小孩陆续搬离，他认识了几个大一点的孩子，其中那个叫杨帆的小女孩只比他大两个多，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到现在，每次考完试，他们还相约到沪东校区去玩，报告一下考试成绩，打打架，吵吵嘴什么的，给孩子留下非常珍贵的回忆。

儿子，真的是妈妈心中的宝。并永远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