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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初中同学的同事的女儿考上了复旦。初中同学便说起自己有我这么一个同学在同济当教授。他的同事就托他介绍认识一下我,说送女儿来的时候,来看我一下,看看能不能把女儿托付给我来照顾。
我自然非常乐意认识一个复旦才女,就答应了。他们夫妇送女儿到上海的时候,给我打电话,说是给我带了点家乡特产,看看我有没有空,他们来看看我。我恰好在学校里,他们也是开车来的,就让他们过来了,也恰好是晚饭的时候,就请他们在学校门口的饭店里吃了便饭,聊了聊大学里可能会遭遇的事情,专业选择,志向确立等等问题。饭后他们要把家乡特产送给我,打开车后备箱,六大箱的东西。
我原本想推辞,但他们特意带过来,不好让他们再带回去,他们在上海还不认识其他人,不能再送给其他人,而且,他们送这些东西,又包含着托付女儿的意思在里面,好像我不收下来,他们便感觉把女儿一个人放在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心里便不安宁,我收下来,他们可能会感觉有个亲戚在这里,女儿有事,就会有人照顾她。这样想着,就收下来了。
其实,能从山西考到复旦,孩子的出色已经显而易见,她应该能够应付大学里所有的事情,会成为一个出色的学生。但做父母的,大概都这样,在自己够不着的地方,总希望有个人能替自己照顾自己的孩子。
我把东西带回办公室,六大箱的东西,很沉,我搬了三次,才搬完。有一箱月饼,一箱杂粮,一箱酱,一箱粉条,还有两箱米醋。杂粮、酱和粉条并不是晋南特有,月饼是空心月饼,晋中一带也有生产,只是米醋好像只有晋南有,这些年一直也没有在其他地方见过,也大概有二十多年没有吃过了,就带了一罐回家了,想着第二天包饺子,就着米醋吃饺子,只是不知道自己还记不记得米醋的味道。
端起醋碗,扑鼻的,是一股特别的馨香,淡淡的酸里,有一股回味悠长的感觉,和小时候母亲酿的醋一样一样:小时候,看到过母亲酿这种醋,是把发霉的小米或者是玉米晾晒好,然后,放进醋缸里,倒上水,捂上盖子,密封上好几天,然后,每天去搅一搅,到一定时候,这水就被搅成了醋。
母亲那时候忙,大抵总是睡觉前,才想起要去搅醋。天黑的时候,我总是害怕,就拽着母亲的衣襟不松手,她去搅醋,我也就跟着。记忆里,母亲会掀起盖子,拿起旁边窗台上的棍子,放进醋缸里搅,初时,会有一股酸臭的味道,搅得日子久了,臭的味道就越来越淡,慢慢地就越来越馨香起来,到了一定时间,母亲尝尝,觉得可以吃了,舀上一瓶出来,捂上盖子,放置起来,等那瓶醋吃完了,再去舀一瓶出来,一缸醋,大概要吃很久……
现在我已经五十多岁,母亲也离世近二十年了。儿时的记忆自己以为早就忘却,没有想到这碗醋,把这一切都栩栩如生地展现在自己的面前,突然就觉得有个衣襟拉住就不再害怕的时光好幸福啊,而如今,母亲走了,在人群中踉踉跄跄地走,似乎一不小心就碰到一个陷阱,常常会迷失方向,而再也没有母亲的衣襟,可以拖拽着,即便在暗夜里,也让我毫无畏惧地走……
突然就想起很多年读过的一首诗,说,小时候,不知道,母亲的手里,牵引着的,是博大的自由……大概是母亲无限的包容,和对母亲无限的信任,才让我们认为牵住母亲的衣襟,我们就拥有了一切。但母亲的世界终归还是太小,盛不下儿女的未来,母亲纵有千般不舍,万般不忍,却总归要放手,而儿女,终归要放开母亲的衣襟,去追逐更为博大的世界。
又突然想起多年前,一个朋友在她儿子18岁那天,给世界说的一句话,这个叫XX的孩子长大了,要去开创他自己的世界了,请碰到他的时候,对他笑一下。
大概这对送女儿上复旦的夫妇,也是这个意思吧,在女儿起步的时候,希望世界能给他们的宝贝女儿一个笑脸,而外面的世界太过陌生,他们一无所知,就想着尽力给女儿找个保险,哪怕是一个刚刚认识的陌生人,因为这个陌生人和女儿在一个城市,也因为这个陌生人的善良和可信,就感觉在陌生的地方,女儿有了一份保险,这也许是一个母亲在送行即将启程自己人生的女儿,而作为母亲除了牵挂,又毫无作为的时候,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而我,除了给她一个笑脸,告诉她别怕,往前走,有事有妈妈和阿姨在你背后,还能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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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4 2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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