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慧回到家时，发现很久没回来的姐姐云敏也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她六岁的儿子。云慧把行李包中的一包糖果翻出来递给外甥，母亲一把夺过来，抠出来两颗放到外甥手里，剩下的塞到客厅柜子里，嘴里小声嘟囔，“吃两颗就行了，吃多了牙都坏了，正是换牙的时候。你小舅最爱吃这种软糖。。。”姐妹两个相视无语，云敏先低下了头。云慧走到客厅的行李床前，在姐姐身边坐下。纵然新盖的房子是两层，但母亲老早就说了，楼上那层是给弟弟娶新媳妇用的，楼下的三件卧室奶奶一件，母亲一件，姐姐带着外甥要在县城上学，也得一间。云慧能容身的地方仍然是客厅十几年前的那张行李床，有人来时，因为客厅没有沙发，大家都是一屁股就坐行李床上。云慧觉得自己在家里越来越显得多余，七月酷暑，正是最热的时候，她却不得不穿的整整齐齐的，等每个人都回房休息后才能躺在行李床上，还得保持警觉性，有人经过要迅速起身，不然母亲的训斥如影相随，“家里有男的，弟弟大了，外甥也不小了，你知不知道检点些。睡衣穿着丢不丢人？”好吧，云慧开始觉得家里连旅店都算不上，母亲没想过让女儿和自己睡一个屋，也从来没有设身处地为自己想过，不过是要钱时才会想到自己。

     云慧在家呆了两天，看看二姨，给奶奶洗了个澡，给母亲打扫了一遍屋子，就收拾不多的行囊回学校了。云慧在学校有一间单身宿舍，虽然不大，只有六七个平方米，但五脏俱全。一张一米二的单人床，云慧可以睡得很舒坦，屋里学校还给装了个1匹的小空调。床边一个三层的小柜子，零散东西都放得下，柜子最上边是个十四寸的彩色小电视，办公室一个调走的女老师不愿拿送给她的。床对面是个一尺宽的长台子，电饭锅和电磁炉正好放得下。她买了砧板和菜刀，一天三顿就在小屋里解决了。云慧只有躺在单身宿舍这张小床上，才觉得是自己的家，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不用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个暑假云慧大部分是待在培训班里教英语了，有时候物理数学缺老师，她也会帮着上课。八月底快开学时，培训班的课程结束了，她攒下了人生中第一笔私有财产，看着存折上6000元的数字，她总不相信是真的。存折放在枕头那块的褥子下面，她隔几天就要翻出来看一看。十年前云慧攒下5000元是为了高中三年的生活费，而现在的6000元时真正意义上属于她自己的。云慧做了很多设想，等国庆放假时带母亲去青岛看海去，她总想光着脚丫在大海的波浪里跑一会，疯一回；给母亲好好做一身衣服，村里有人去世，家里人就把她的衣服都扔出来了，母亲不声不响捡回来自己穿，云慧说过母亲，母亲只是撇撇嘴，“老娘都穷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忌讳的，死人衣服就死人衣服呗，要不你给老娘买新的？”给自己买个最便宜的手机，因为有时候在外面培训班上课，年级开会时同事总是联系不上她，因为这个云慧已经被年级领导批评了好多次；给自己买一套好点的化妆品，枕边的一瓶大宝，已经陪她度过了好几个春秋，过了26岁，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纵然别人看不见，也已经一道道刻在了心里。

然而纵然云慧有一千个设想，也挡不住世事的当头一棒！云慧待在自己的宿舍备课时，住在学校附近的冯亮风风火火跑进来了，“你表姐打我手机，让我和你说一声，你妈找你赶紧回家呢，好像你弟把别人捅伤，抓监狱了，你妈让你带一万元赶紧回家！”云慧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这一刻她恨弟弟恨得牙根都发痒，23岁的小伙儿，天天不务正业，偷鸡摸狗，喝酒打架，回家就手一摊向母亲要钱。云慧扭身把被褥掀开，拿出存折就和冯亮往外走，忽然想起自己也只有六千，不好意思地低头对冯亮说，“你还得借我4000，我钱不够！”冯亮推起摩托车说，“走吧，到银行拿去！”

冯亮载着云慧去附近的银行拿了钱，又把她送上回家的车才匆匆走了！云慧和母亲去医院把钱交给别弟弟捅伤的人，又和病人家属去派出所把弟弟保出来。云慧还没想好怎么度过一个不一样的国庆，就又欠下了一笔债，云慧只能把培训班的英语接着教下去。市里每年都有一次中小学教师资格考试，只要有相应的文凭，只要考得好，就有机会得到正式编制，有编制老师和临时代课老师的工资差了一大截，云慧打算明年夏天报考，那么现在也得开始复习了！

云慧的生活似乎一下子变得很紧张了，每天两个班的物理课，晚上培训班的英语课，还要提前备课，还要准备考试，有时候忙起来她晚饭都顾不上吃，一直拖到晚上十点多从培训班回来才煮点挂面凑和一下。晚上走在校园的小路上，看洋溢着笑脸的高中生三三两两的离开校园，她心里的孤寂像天边的一轮残月，幸福是别人的，和自己无关，如果她哪天无声无息的死去，谁又会想起她，谁又会怀念她？云慧自嘲地笑笑，也许母亲需要钱的时候会想她吧，云慧回到宿舍，打开灯，垃圾桶边一只觅食的小壁虎嗖地一下爬到床下，再也看不到，可云慧知道它一直都在，这是宿舍里唯一陪着她的小伙伴吧！昨天在路边买的那把青菜已经蔫了，云慧折干净用水洗了，电磁炉上的小锅里水已经开了，水汽打着锅盖噗噗作响，云慧扔了一把挂面在里头，面快煮熟时把青菜扔了进去，油盐酱醋，一起混在大碗里，云慧狼吞虎咽解决掉晚饭，冷水洗了一把脸，拿起资格考试的复习书慢慢看起来，对生活云慧总还是抱着很大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