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家办喜丧，小和尚与老和尚被村里人家请去做法事。乡民们对鬼神之事其实明白，做法求的不过是心安，各路神仙小鬼都得拜到。结果是和尚也请，道士也来，有门路的还会从省城带上神父举举十字架。乡民们看来，“上帝保佑”和“南无阿弥陀佛”并无两样。

 

闲话不表，老和尚和小和尚到了那里，已先有一个道士在行法，做的是“破地狱”，便退在一边悄没声息的看。老和尚为示佛道有别，闭上眼睛数佛珠，也不知道是在数还是打瞌睡。小和尚虽不敢动，但心下好奇，忍不住眯着眼偷瞧。

 

那破地狱的仪式正到了最后关头，见那道士头戴紫金冠，脚登草鞋，白袍的下裙撂起，手执宝剑，口中念叨的无非是“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之类。一路唱着，到了堂前一个木骨纸糊的架子前，形制像走马灯，四面灯烛。道士近前一把揭开架子，架下一碗红糖水与亡人牌位。那家的孝子早已等在一旁，见到红糖水，便跪下匍匐在地，一口喝干后将碗底翻转朝天。道士跟上一剑把碗击碎，将孝子母亲的牌位抢给孝子抱走。刹那间满堂哀声，小和尚看的入神，冷不防给吓了一跳。

 

道士完了到和尚，老和尚带着小和尚端坐在堂下念了几遍《往生咒》便收工走人。回去路上，小和尚忍不住好奇，缠着老和尚问刚才那些道士在做什么。老和尚耐不住小和尚磨，答道：“这破地狱的仪式是从佛教中化来，《佛说盂兰盆经》中记载当初目犍连尊者以神通见到自己的亡母堕在饿鬼道受苦，尊者欲救其母而不可，经佛陀指点行盂兰盆之法仗十方众僧之力消了其母罪业。咱们村的传统是孝道为先，于是改成了目连孤身救母，以孝心动天地。刚才那碗红糖水，在牛鼻子那里附会的是地狱中血污池，血污由来是母亲生男育女，由其子嗣以孝心饮尽消解。”

 

老和尚说完，不闻应声，低头看去，小和尚已经泪流满面，不由叹了口气，道：“无嗔，你要哭便哭个够吧，人世本就是这般苦处横生，奈何不得的。”

 

半晌，小和尚止住泪，抬头道：“师父，世间女子为何这般冤法？生男育女本是正正堂堂的事情，却也要因此添上血污罪业，竟是如此无明。我要是有能耐，一定破了这地狱。”

 

老和尚笑道：“真是孩子话，你要真破了这地狱，善恶无了约束，只怕这人间又成了现世的地狱了。地狱在人心，你破不了人心便破不得地狱。”

 

小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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