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秋天尤其热，走几步就是淋漓大汗，连天空的云都在说，“看我看我，像不像夏天的云，遮住日头，让你们心生欢喜？”素菜馆的小院里，无妄和旅人早早打烊，看着天上的云，陷入了各自的沉思。

许久，旅人问道：“和尚，问你个问题，既然我们抬头看到的都是同一片天空，为何总还有人要跨越千山万水，去看别处的云？”

无妄望着天上的云，“是啊，我们看到的是同一片天空，这天空的尽头是无边的辽阔，是黑暗的宇宙；也许，这云也不过是宇宙的定格，偶然间打开在我俩的视野中，无数的岁月后还会再次被打开，在别的眼中。”

“至于为什么要去看别处的云？可能就像当初的你一样，希望在路上找到自己的幸福吧。”

旅人：“可什么是幸福？幸福和痛苦的关系又是什么？我仍然不明白。”

无妄：“幸福与痛苦是依赖于个体经验的主观感受。痛苦到了极致，过去觉得普通的事情现在也能感受到幸福，比如一片秋叶之美；幸福到了极致，过去觉得普通的事情现在也能感受到痛苦，比如小小伤人言辞。”

旅人：“那幸福是痛苦的反面吗？可痛苦的反面不是开心、感动、温暖、成就感等等各种满足的情感吗？我觉得幸福不该等于它们，好像也不等于它们之和。如果痛苦不能避免，能不能通过信仰的力量改变痛苦占有心灵的比例，从而使痛苦转换为幸福呢？”

无妄：“通过信仰获得幸福感，是以放弃人类的自由为代价。而且，你说让幸福挤压痛苦在心灵内存在的空间，且不说这个空间有没有界限；即便如此，也只是将痛苦隐藏在幸福假象的背后。我从不觉得痛苦是不好的事情，反而幸福会更让人起疑。”

旅人：“记得刚见时，总觉得你的话像是说到了我心里，这是幸福吗？可我又经常接不上你的话，这是痛苦吗？如果是，那幸福又大于痛苦，这样算不算幸福与痛苦的辩证转换呢？”

无妄：“当然不算，接不上话顶多是窘迫或尴尬，怎么能说是痛苦；至于接触到一些自己过去没有的观点，这倒可以说是幸福。”

“我理解的辩证转换，是一种相对的关系。比如一个人处于热恋中，这是很幸福的事情，但也因此，男（女）朋友的一句无心错语，可能就会让自己很痛苦；失恋了，这是很痛苦的事情，但也因此，可以注意到一些过去很容易被忽视的美好，所谓的小确幸。”

旅人：“你这样一说，倒让我想起了‘机会成本’。热恋中的男男女女，原本不会感到痛苦的一句无心错语，但因为处于热恋中所以就感到痛苦。就好像是把一部分资产放在A处，这资产就失去了放在B处的机会，付出了额外的成本。”

无妄：“用经济学来解读人类感情吗？可机会成本针对的是资源有限的情况。幸或不幸，人类的感情不属于资源有限。”

旅人：“无限的感情吗？我们一生能爱上的人和事，难道不是有限的吗？”

无妄：“是吗？那你可曾记得，‘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有限之中，就是无限啊。”

二人不再言语，抬头看着天上的云，有一丝丝凉意从云影里沁出。

秋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