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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我正在开视频会议,不敢相信手机那头传来梁季阳老师不幸去世的噩耗,顿时泪水蒙住了双眼。梁老师,您瘦削的双肩终究没有顶住病魔的袭击。您病重住院时,我和同事们一遍一遍地说好要来看望您的。因为忙不完的科研任务终未能成行。没有想到这么突然,在这乍暖还寒的四月,您悄悄地告别了我们,没有说再见。
往事点点滴滴涌上心头。我1990年来北京攻读学位,拜读在刘昌明先生名下。由于那时研究生人数少,我有幸地被安排在917大楼老师们的办公室里学习。梁老师您就坐在靠窗的那张桌子边,印象最深的是每天下班之前,您总是快速地把桌子上的书和材料顺得整整齐齐,并总是特地放一张空白纸用笔压在桌面上,这或许是您特别给前来找您的人提供留言的方便,或许是您用来记第二天上班要赶紧处理的事情?坐在进门右角落的我,只是留心到,但始终没有问起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岁月如梭,如今却没有机会再问您了,成了我心中永远的迷。
梁季阳老师祖籍福建,毕业于华东水利学院,毕生在水文地理领域辛勤耕耘,是我国著名的水文水资源专家。从2017年开始我有幸参加了中国科协组织的老科学家学术成长采集工程。期间就刘昌明先生和老一辈科学家当年深入西北开展艰苦卓绝的降雨径流野外实验采访了梁老师。梁老师非常认真地亲笔撰写了“径流战斗组”的专门回忆文字。在此基础上,我们合作完成了小文章《水文学家刘昌明院士的早期学习和科研经历回眸》http://news.sciencenet.cn/htmlnews/2018/3/406018.shtm,于 2018年3月19日发表在中国科学报。
1960s到1970s年代,铁道部第一设计院希望中国科学院地理所制定适用我国西北地区小流域的洪峰流量的计算方法。梁老师笔下的“径流战斗组”就是当时中科院地理所和铁道部西南铁道科学研究所一起组成小流域洪峰流量计算的攻关小组的简称,刘昌明先生是小组实际业务负责人。按照铁道部第一设计院的要求,也是当时铁路建设的急需,刘昌明、梁季阳老师等水文前辈们的任务是摸索出一套自己的计算方法,以满足西北地区的桥梁、涵洞设计的需要。径流战斗组根据径流形成过程,既研究暴雨的频率分析与计算,还要研究入渗与产流,并针对西北地区的径流形成特点,进行野外的人工降雨实验。经过七八年的努力,在西北干旱和半干旱地区,水文前辈们的足迹从沟壑纵横的黄土丘陵到浩瀚的大戈壁,从青海湖滨到地球之巅的风雪高原,不断完善小流域最大洪峰流量的计算方法,以及有关参数的地区适用性。同时,面向生产需求,与生产单位一起,编制了大量的计算图表,极大地满足了铁路勘测设计的实际需要。在那个年代,没有计算机,连手摇的计算机也没有,就是每人一把计算尺,从早到晚不停地拉计算尺,前辈们自嘲为“拉小提琴”。
大约是1975年,我国提出修筑青藏铁路的计划。为此,刘昌明先生、梁季阳老师及其同事也开始了前期的准备工作,进驻青海省的格尔木。在1970年代,青藏公路只有内地为西藏运输物资的几个汽车团,还有沿途为汽车兵服务的后勤兵站。水文前辈们在青藏公路沿线工作的时候,就寄住在兵站。从格尔木上山,在高原北坡的公路沿线有纳赤台、不冻泉、五道梁、楚玛尔、沱沱河和温泉等兵站,再往上就是唐古拉山山口了。他们每天早上出去,深入与公路交叉的沟道上游,进行调查、踏勘、测量,晚上回到兵站,睡的是汽车兵的大通铺。
高原海拔多在4500米以上,空气稀薄,含氧量只有海平面的一半左右,人到这里都会感到呼吸困难。在高原上威胁最大的是肺水肿,大家不敢洗澡,因为如果感冒,就很可能并发肺水肿,就是肺泡充水。高原上的医疗条件很差,如果生病只能下送格尔木,但往往来不及就医就送了命。当时在汽车兵中流行着的口头语是:五道梁得了病,不冻泉就送了命。
在高原上,当时最大的困难是吃饭问题。梁老师他们在兵站和汽车兵一起吃饭。由于在高原上,气压低,烧水在远低于100摄氏度时就开了,温度就再也升不上去了,所以饭是做不熟的。但是,夹生也得吃,要保证体能,才能完成任务。梁季阳老师清楚记得:在楚玛尔河水文站,听说站里有高压锅,他们高兴极了,借他们的高压锅下面条,还在野地里采来了一些野葱,打开两个肉罐头一起加进去,面条煮熟了后,打开高压锅盖,香气扑鼻,这是他们在高原上吃上的、仅有的一次不夹生的饭。
在西北工作的6年间,他们转战陕西、甘肃、青海、西藏和新疆,为收集资料还到过宁夏和内蒙古。除了潜心研究该地区径流形成过程的各个环节,还在各地进行人工降雨实验,观测水在土壤中入渗情况,在此基础上建立了小流域洪峰计算方法。他们还应生产部门的要求,编制了相关的计算图表,极大地满足了紧迫的阳平关—安康铁路、西安—延安铁路、西安—侯马铁路、兰州—乌鲁木齐铁路、天山—库尔勒铁路和格尔木—拉萨青藏铁路等我国大规模发展大西线的生产设计需求。
2019年9月,在参加完青藏农业课题青海勘察之余,我只身绕道前往格尔木。一是去踩点做预踏勘,二是重拾水文前辈们从格尔木上山,经过纳赤台向唐古拉山迈进的足迹。梁老师笔下的格尔木,水文前辈们开展艰苦实验的格尔木,我是多么渴望相见。沿着格尔木河上朔,两岸黄沙漫漫。进山后,空气越发稀薄。我惊喜中靠直觉找到路边没有任何标志指向的纳赤台水文站。沿途匆忙取了些土样和生物样,识别植物和坡向。虽然行程短暂,可满满体验到的是当年水文地理前辈们在高原开展调查、踏勘和测量的艰辛和执着。
谨以此文寄托对梁老师无限的怀念,表达对我国水文地理前辈的无比崇敬。也许不太有人知道,梁老师也是科学网博友http://blog.sciencenet.cn/blog-976422-715393.html。读着他优美的文字,仿佛梁老师仍在我们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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