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豺的故事 —— Dhole (Cuon alpinus) 精选

已有 9017 次阅读 2022-12-31 13:07 |个人分类:猛兽|系统分类:观点评述

拜拜了豺狼虎豹当道之年

—— 为何豺狼虎豹一个个都走向了区域性灭绝之路(豺的故事)

话说豺狼虎豹横行之年就要结束了,心情格外舒畅。古人都非常惧怕豺狼虎豹,而我们现代人已经没有了这个感觉。古籍有一些记载非常可怕,暂且不表,放在最后介绍。

记得我曾经写过【狼来了】的故事;当然也写过豹子,主要是雪豹行为;今年年初写了【虎年说新疆虎】;唯独没有写过四兽之首的【豺】,就是豺狼虎豹的豺,为什么呢?

有两件事让我有了写豺的冲动,一个是祁连山国家公园的豺专项要验收了;二个是在阿尔金山安装的红外相机监测到了一群豺(见:石榴云/新疆日报/赵梅)。

骨瘦如豺(柴),见照片。豺(Cuon alpinus, Pallas 1811),又叫亚洲野狗、红狼、豺狗。外貌结合了狼和狐狸的某些特征,寿命与家犬一样,14-16岁。豺很早就被列入了 IUCN 的红皮书,现在是中国的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有一个错误的认识,就是普遍认为“红狼的主要分布在山地森林地区”。化石记录表明,历史上豺的分布十分广泛。以中国为中心,至少有11个地理亚种,从南到北什么样的生境都有,而新疆的豺就分布于荒漠草原地区。

我们研究所的老先生谷景和曾经在野外见过豺,是在1983-1984年阿尔金山科学考察时,记录地点是在若羌和且末交界的区域(新疆动物研究,1991)。

而冯祚建等(1986)描述豺喜欢聚小群活动,捕食麝、鬣羚、鹿、猪、羊、牦牛、斑羚、高原兔、旱獭、、、、、

后来,阿布里米提教授也在其《西昆仑山地区的毛皮动物资源及其评价》中介绍了豺。豺是个广布物种,具有药用、观赏、毛皮利用等多方面的价值。

荒野新疆的王振华和蒋可威曾经在塔城的托里县见到有人饲养豺(2005),来路不明。后来,他俩还搜集到豺的头骨(2011),这可能是北疆最后的一个记录。

我遇见豺是在南疆和田地区的昆仑山上,马鸣等(2013)有照片为证。其活动模式:豺喜欢在夜间活动,特别是黎明时分,这多与食物或猎物的行为相关。

最近几年,关于豺的报道多了起来,薛亚东等(Xue et al. 2015)利用红外相机在新疆阿尔金山保护区的三个地点获得了 7 个豺的独立记录,有一个家庭至少有3只幼崽。当然他们在甘肃省的一侧也有分布记录。

还有就是时坤团队(Riordan et al. 2015)在两个地点记录到豺:2013年5月在盐池湾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两次记录到一只雌性至少有两只幼崽,海拔 2500–4000 米的地方,估计种群数量有30只。另外一个地点,就是新疆塔什库尔干县,至少有 9 次记录到豺袭击了牧民的牦牛和羊只。

在阿尔泰山,去年 CCTV-13 沸沸扬扬地报道拍摄到了极其罕见的阿依海豺。不过这件事阿勒泰方面也在使劲炒作,就像当年炒作“水怪”一样。我们仔细看画面应该是紫貂或者野狗,属于 不实报道。实际上俄罗斯方面一直期待我们的豺可以扩散过去,就像东北虎可以扩散过来一样,互补有无。

豺的数量为何锐减?长期以来的除害灭狼运动,连带牵扯到了豺。而狼与豺被挤入一个狭窄的空间,相互残杀,也是一个原因。就像美洲水貂一旦入侵欧亚大陆,欧亚水貂就很难生存。因为,美洲水貂个头大,适应能力超强,很快就成为王者,将欧亚水貂斩尽杀绝。

马克诺夫(Makenov, 2018)比较详细地分析了“天山豺”和“乌苏里豺”的区域性灭绝过程。在100多年的时间里,天山上只有15条记录。所有记录,包括被猎人捕获或杀害的天山豺,都是在上个世纪的上半页,主要在1930年代,如 在塔尔巴哈台山、阿拉套山、天山、阿尔泰山等被发现。而阿尔泰山区的豺可能存活至 1970 年代,天山的豺也在同一个时期灭绝(区域性灭绝)。

如何推断灭绝——天山豺(Cuon alpinus hesperius)——“区域性灭绝”,马克诺夫(Makenov, 2018)基于三种不同的方法推测其种群状况,如 贝叶斯模型、最优线性估计和目击趋势指数等方法 —— Such as Bayesian Model, Optimal Linear Estimation, and Sighting Trend Index, by Marat Makenov 2018

因为豺这个物种太神秘了,有一些亚种分类地位问题需要澄清。目前已知有 9-11 个亚种散布在亚洲,特别是一些孤立的种群,如在帕米尔高原与喀喇昆仑山脉之间的残余种群,亚种问题尚不清晰。

在阅读文献时,遇到一些晦涩的词汇。什么是“罗密欧错误”(Romeo Error),我猜测就是在信息量不足时的误判,最终造成不良的后果。就目前的数据,大部分来自动物园或猎人的资料,如头骨、皮子、尸体、标本等,科学家们在自然界活体的目击记录非常少,所以现在宣布“区域性灭绝”为时尚早。

近年,豺和狼相继区域性灭绝,地球人遭遇了什么:各种疾病肆虐。我们现在很喜欢用一个词,就是“反噬”。葵藿是倾心,豺狼何反噬(唐·张九龄)。从 SARS-1 到 SARS-CoV-2,咱们究竟做了什么,要被冠状病毒“反噬”?(值得思考



豺的分类一直比较混乱,看上面的两只豺都分布在青藏高原,形态与毛色却很不一样(图片来源,左:阿尔金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右:西喜马拉雅豺,见 Pal et al. 2018

据说豺的毛色会发生季节性变化,这是薛亚东团队在野骆驼保护区拍摄到的 4 只红狼(Xue et al. 2015)

豺与狼的下颌骨比较,注意豺总共只有 40 颗牙,而狼是 42 颗(引自 Khatukhov A.M. 2015)

豺有今天 铁链与铁笼子里的豺-马鸣摄-Pulu-Kunlun_2008-10-28_by MaM.jpg

这只小豺被铁链和铁笼禁锢,是我在2008年10月上昆仑山时拍摄(马鸣 等,2013)

这是一个家庭群,拍摄地点在祁连山国家公园(北京大学 等,2022)

被称之为“中国豺”的头骨(蒋可威 提供)

犬与豺的进化历程是不一样的(Marciszak et al. 2021),大型犬如巨狼的灭绝完全是因为它们太“挑剔”了(江左其杲,2021)。很有可能,为了避免竞争,豺的尺寸减小了,更灵活了,它们采取集群或更密切的协同配合,并开始选择生活在高地、山区和树木繁茂的地区,避开各种大型犬(彩图由 W. Gornig 绘制)

最近荒野新疆的朋友们在阿尔金山拍摄到了红色的豺,当地人称之为“曲盖”,一群至少有 5 只在山坡上嬉戏(荒野新疆黄亚慧 提供)。根据分析,豺或红狼毛色的变化,可能与年龄或者季节有关,当然地理亚种也不一样

豺与犬的区别,喙短一些,犬牙也短(王振华 搜集,蒋可威 测量 收藏 拍摄 提供)

最近出现在阿尔金山上的豺,毛色比较淡,看似野狗,拍摄地点在新疆祁曼塔格山南麓

图片来源:阿尔金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

豺 阿尔金山2022-08 丫丫提供 5 只同框 黄亚慧 摄.jpg

目前记录到的最大一群豺,至少有 5 只同框(荒野新疆,黄亚慧 提供)


古籍豺考


豺有今天,实际上与几千年来豺在人们心中的地位有关。

獦狚,据《山海经》记载,其状如狼,赤首鼠目,其音如豚,名曰獦狚,是食人。普遍认为食人的“獦狚”(ge dan)就是豺,曾经被誉为神兽

豺叫,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就如同秦始皇王莽现世,必然民不聊生。而《诗经》《左传》《史记》《晋书》《本草纲目》等典籍中都有关于“豺”的故事。豺因为“食人”,它在远古就恶贯满盈,臭名昭著。形容恶人,多贬斥为豺。

所以,中国人自古就害怕豺,并痛恨豺,视其为洪水猛兽,必欲除之而后快。

文人墨客,总喜欢拿豺来说事(从古文中我搜索到 2480 个词条)。

《左传》(闵公元年) 戎狄豺狼,不可厌也。

《文子》 夫养禽兽者 ,必除豺狼,又况牧民乎?

《孟子·离娄上》 嫂溺不援,是豺狼也。

李白《蜀道难》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

张衡《南都赋》方今天地之睢剌,帝乱其政,豺虎肆虐 ,真人革命之秋也。

李白《古风 》:流血涂野草,豺狼尽冠缨。

张九龄《酬周判官》:葵藿是倾心,豺狼何反噬。

高适《登百丈峰二首》:豺狼塞瀍洛,胡羯争乾坤。

杜甫《释闷》:豺狼塞路人断绝 ,烽火照夜尸纵横。

陆游 《题海首座侠客像》:赵魏胡尘千丈黄,遗民膏血饱豺狼。

......

参考文献

Makenov, M. 2018. Extinct or extant? A review of dhole ( Cuon alpinus Pallas, 1811) distribution in the former USSR and modern Russia. Mammal Research, 63(1): 1-9.

阿布里米提. 1991. 西昆仑山地区的毛皮动物资源及其评价. 新疆动物研究. 北京:科学出版社,21-25. 

赵梅. 2022. 四兽之首“豺”成群现身阿尔金山保护区. 新疆日报,2022年12月27日.

https://www.ts.cn/xwzx/shxw/202212/t20221227_10810947.shtml

https://www.ts.cn/xwzx/ymkxj/202102/t20210204_5862848.shtml

Khatukhov A.M. (ХАТУХОВ А.М.) 2015. Красный волк (Cuon alpinus Pallas, 1811) на Центральном Кавказе. Современные проблемы науки и образования, No.3: 1-7. 

冯祚建 等.1986.西藏哺乳类.北京:科学出版社.

陈琳. 2013. 豺的数量为何锐减?大自然,(4):74-75. 避难所

孟宪红. 2010.《蜀道难》“化为狼与豺”考辩. 现代语文,(10):147.

Xue, Y.(薛亚东), D. Li, W. Xiao, Y. Zhang, B. Feng and H. Jia. 2015. Records of the dhole (Cuon alpinus) in an arid region of the Altun Mountains in Western China. Eur. J. Wildlife Res. 61: 903–907.

Pal, Ranjana, Shagun Thakur, Shashank Arya, et al. 2018. Recent records of dhole (Cuon alpinus, Pallas 1811) in Uttarakhand, Western Himalaya, India. Mammalia, 82(6): 614~617.

Riordan P, Wang J, Shi K(时坤), Hingyan F, Zhu D, Kebiao Z, Wang K. 2015. New evidence of dhole Cuon alpinus populations in north-west China. Oryx 49:201 – 206. https://doi.org/10.1017/

S0030605315000046

Gimranov D.O.;Kosintsev P.A.;Smirnov N.G. 2015. The late Neopleistocene dhole (Carnivora, Canidae, Cuon alpinus Pallas, 1811) from the Urals. Doklady Biological Sciences : Proceedings of the Academy of Sciences of the USSR, Biological Sciences Sections, Vol.464, No.1:248-250. 

Elena Ghezzo;Lorenzo Rook. 2014. Cuon alpinus (Pallas, 1811) (Mammalia, Carnivora) from Equi (Late Pleistocene, Massa-Carrara, Italy): anatomical analysis and palaeoethological contextualisation. RENDICONTI LINCEI-SCIENZE FISICHE E NATURALI, Vol.25, No.4:491-504. doi:10.1007/s12210-014-0345-6

Nimain Charan Palei et al. 2022. Occurrence and Activity Pattern of Endangered Dhole ( Cuon alpinus) in Debrigarh Wildlife Sanctuary, Odisha, India. Proceedings of the Zoological Society,75(1):134-138.

北京大学 等. 2022. 祁连山国家公园(青海)/祁连山自然保护区豺种群专项调查项目(SDTH-2019-065)结题报告. 1-55.

马鸣,徐峰,程芸 等.2013.新疆雪豹.北京:科学出版社.

高耀亭,汪松,张曼丽 等. 1987.中国动物志.兽纲,第八卷,食肉目.北京:科学出版社.

Jiangzuo Q-G. 2021. Geographical and chronological distribution of Chinese Pleistocene large canids: Current status and prospects. Chinese Science Bulletin, 66(12): 1426 - 1440.

江左其杲. 2021.中国更新世大型犬族物种的地史分布:现状和展望.科学通报, 66(12): 1426 - 1440.

Jiangzuo, Q., Wang, Y., Song, Y., Liu, S., Jin, C., Liu, J., 2022. Middle Pleistocene Xenocyon lycaonoides Kretzoi, 1938 in northeastern China and the evolution of Xenocyon-Lycaon lineage. Historical Biology, 1-13.

Marciszak A, Aleksandra Kropczyk, Grzegorz Lipecki. 2021. The first record of Cuon alpinus (Pallas, 1811) from Poland and the possible impact of other large canids on the evolution of the species. Journal of Quaternary Science, 36(6):1101-1121. https://doi.org/10.1002/jqs.3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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