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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拜了豺狼虎豹当道之年
—— 为何豺狼虎豹一个个都走向了区域性灭绝之路(豺的故事)
话说豺狼虎豹横行之年就要结束了,心情格外舒畅。古人都非常惧怕豺狼虎豹,而我们现代人已经没有了这个感觉。古籍有一些记载非常可怕,暂且不表,放在最后介绍。
记得我曾经写过【狼来了】的故事;当然也写过豹子,主要是雪豹行为;今年年初写了【虎年说新疆虎】;唯独没有写过四兽之首的【豺】,就是豺狼虎豹的豺,为什么呢?
有两件事让我有了写豺的冲动,一个是祁连山国家公园的豺专项要验收了;二个是在阿尔金山安装的红外相机监测到了一群豺(见:石榴云/新疆日报/赵梅)。
骨瘦如豺(柴),见照片。豺(Cuon alpinus, Pallas 1811),又叫亚洲野狗、红狼、豺狗。外貌结合了狼和狐狸的某些特征,寿命与家犬一样,14-16岁。豺很早就被列入了 IUCN 的红皮书,现在是中国的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有一个错误的认识,就是普遍认为“红狼的主要分布在山地森林地区”。化石记录表明,历史上豺的分布十分广泛。以中国为中心,至少有11个地理亚种,从南到北什么样的生境都有,而新疆的豺就分布于荒漠草原地区。
我们研究所的老先生谷景和曾经在野外见过豺,是在1983-1984年阿尔金山科学考察时,记录地点是在若羌和且末交界的区域(新疆动物研究,1991)。
而冯祚建等(1986)描述豺喜欢聚小群活动,捕食麝、鬣羚、鹿、猪、羊、牦牛、斑羚、高原兔、旱獭、、、、、
后来,阿布里米提教授也在其《西昆仑山地区的毛皮动物资源及其评价》中介绍了豺。豺是个广布物种,具有药用、观赏、毛皮利用等多方面的价值。
荒野新疆的王振华和蒋可威曾经在塔城的托里县见到有人饲养豺(2005),来路不明。后来,他俩还搜集到豺的头骨(2011),这可能是北疆最后的一个记录。
我遇见豺是在南疆和田地区的昆仑山上,马鸣等(2013)有照片为证。其活动模式:豺喜欢在夜间活动,特别是黎明时分,这多与食物或猎物的行为相关。
最近几年,关于豺的报道多了起来,薛亚东等(Xue et al. 2015)利用红外相机在新疆阿尔金山保护区的三个地点获得了 7 个豺的独立记录,有一个家庭至少有3只幼崽。当然他们在甘肃省的一侧也有分布记录。
还有就是时坤团队(Riordan et al. 2015)在两个地点记录到豺:2013年5月在盐池湾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两次记录到一只雌性至少有两只幼崽,海拔 2500–4000 米的地方,估计种群数量有30只。另外一个地点,就是新疆塔什库尔干县,至少有 9 次记录到豺袭击了牧民的牦牛和羊只。
在阿尔泰山,去年 CCTV-13 沸沸扬扬地报道拍摄到了极其罕见的阿依海豺。不过这件事阿勒泰方面也在使劲炒作,就像当年炒作“水怪”一样。我们仔细看画面应该是紫貂或者野狗,属于 不实报道。实际上俄罗斯方面一直期待我们的豺可以扩散过去,就像东北虎可以扩散过来一样,互补有无。
豺的数量为何锐减?长期以来的除害灭狼运动,连带牵扯到了豺。而狼与豺被挤入一个狭窄的空间,相互残杀,也是一个原因。就像美洲水貂一旦入侵欧亚大陆,欧亚水貂就很难生存。因为,美洲水貂个头大,适应能力超强,很快就成为王者,将欧亚水貂斩尽杀绝。
马克诺夫(Makenov, 2018)比较详细地分析了“天山豺”和“乌苏里豺”的区域性灭绝过程。在100多年的时间里,天山上只有15条记录。所有记录,包括被猎人捕获或杀害的天山豺,都是在上个世纪的上半页,主要在1930年代,如 在塔尔巴哈台山、阿拉套山、天山、阿尔泰山等被发现。而阿尔泰山区的豺可能存活至 1970 年代,天山的豺也在同一个时期灭绝(区域性灭绝)。
如何推断灭绝——天山豺(Cuon alpinus hesperius)——“区域性灭绝”,马克诺夫(Makenov, 2018)基于三种不同的方法推测其种群状况,如 贝叶斯模型、最优线性估计和目击趋势指数等方法 —— Such as Bayesian Model, Optimal Linear Estimation, and Sighting Trend Index, by Marat Makenov 2018。
因为豺这个物种太神秘了,有一些亚种分类地位问题需要澄清。目前已知有 9-11 个亚种散布在亚洲,特别是一些孤立的种群,如在帕米尔高原与喀喇昆仑山脉之间的残余种群,亚种问题尚不清晰。
在阅读文献时,遇到一些晦涩的词汇。什么是“罗密欧错误”(Romeo Error),我猜测就是在信息量不足时的误判,最终造成不良的后果。就目前的数据,大部分来自动物园或猎人的资料,如头骨、皮子、尸体、标本等,科学家们在自然界活体的目击记录非常少,所以现在宣布“区域性灭绝”为时尚早。
近年,豺和狼相继区域性灭绝,地球人遭遇了什么:各种疾病肆虐。我们现在很喜欢用一个词,就是“反噬”。葵藿是倾心,豺狼何反噬(唐·张九龄)。从 SARS-1 到 SARS-CoV-2,咱们究竟做了什么,要被冠状病毒“反噬”?(值得思考)
豺的分类一直比较混乱,看上面的两只豺都分布在青藏高原,形态与毛色却很不一样(图片来源,左:阿尔金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右:西喜马拉雅豺,见 Pal et al. 2018)
据说豺的毛色会发生季节性变化,这是薛亚东团队在野骆驼保护区拍摄到的 4 只红狼(Xue et al. 2015)
豺与狼的下颌骨比较,注意豺总共只有 40 颗牙,而狼是 42 颗(引自 Khatukhov A.M. 2015)
这只小豺被铁链和铁笼禁锢,是我在2008年10月上昆仑山时拍摄(马鸣 等,2013)
这是一个家庭群,拍摄地点在祁连山国家公园(北京大学 等,2022)
被称之为“中国豺”的头骨(蒋可威 提供)
犬与豺的进化历程是不一样的(Marciszak et al. 2021),大型犬如巨狼的灭绝完全是因为它们太“挑剔”了(江左其杲,2021)。很有可能,为了避免竞争,豺的尺寸减小了,更灵活了,它们采取集群或更密切的协同配合,并开始选择生活在高地、山区和树木繁茂的地区,避开各种大型犬(彩图由 W. Gornig 绘制)
最近荒野新疆的朋友们在阿尔金山拍摄到了红色的豺,当地人称之为“曲盖”,一群至少有 5 只在山坡上嬉戏(荒野新疆黄亚慧 提供)。根据分析,豺或红狼毛色的变化,可能与年龄或者季节有关,当然地理亚种也不一样
豺与犬的区别,喙短一些,犬牙也短(王振华 搜集,蒋可威 测量 收藏 拍摄 提供)
最近出现在阿尔金山上的豺,毛色比较淡,看似野狗,拍摄地点在新疆祁曼塔格山南麓
(图片来源:阿尔金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
目前记录到的最大一群豺,至少有 5 只同框(荒野新疆,黄亚慧 提供)
古籍豺考
豺有今天,实际上与几千年来豺在人们心中的地位有关。
獦狚,据《山海经》记载,其状如狼,赤首鼠目,其音如豚,名曰獦狚,是食人。普遍认为食人的“獦狚”(ge dan)就是豺,曾经被誉为神兽。
豺叫,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就如同秦始皇王莽现世,必然民不聊生。而《诗经》《左传》《史记》《晋书》《本草纲目》等典籍中都有关于“豺”的故事。豺因为“食人”,它在远古就恶贯满盈,臭名昭著。形容恶人,多贬斥为豺。
所以,中国人自古就害怕豺,并痛恨豺,视其为洪水猛兽,必欲除之而后快。
文人墨客,总喜欢拿豺来说事(从古文中我搜索到 2480 个词条)。
《左传》(闵公元年) 戎狄豺狼,不可厌也。
《文子》 夫养禽兽者 ,必除豺狼,又况牧民乎?
《孟子·离娄上》 嫂溺不援,是豺狼也。
李白《蜀道难》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
张衡《南都赋》方今天地之睢剌,帝乱其政,豺虎肆虐 ,真人革命之秋也。
李白《古风 》:流血涂野草,豺狼尽冠缨。
张九龄《酬周判官》:葵藿是倾心,豺狼何反噬。
高适《登百丈峰二首》:豺狼塞瀍洛,胡羯争乾坤。
杜甫《释闷》:豺狼塞路人断绝 ,烽火照夜尸纵横。
陆游 《题海首座侠客像》:赵魏胡尘千丈黄,遗民膏血饱豺狼。
......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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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www.ts.cn/xwzx/shxw/202212/t20221227_10810947.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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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ue, Y.(薛亚东), D. Li, W. Xiao, Y. Zhang, B. Feng and H. Jia. 2015. Records of the dhole (Cuon alpinus) in an arid region of the Altun Mountains in Western China. Eur. J. Wildlife Res. 61: 903–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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