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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本书的启发意义正在于此:我们该用何种态度和办法,来观察自己深陷其中的社会,并得出正确的结论?
一位学文学博士,一位大学老师,突然觉得自己是那样的贫乏,贫乏于对于现实的认识和疏远,她对自己的工作充满了怀疑,怀疑这种每天高谈阔论、夜以继日写着言不及意文章的“虚构”生活。
2008年和2009年,她利用假期回到自己阔别多年的故乡,河南穰县梁庄,一个普通的小村落,在那里,她自己的双脚重新丈量了每一寸土地,几乎访谈所有的邻居和亲人,那些平淡的故事和并不激烈的观点像一声声惊雷,爆出一个司空见惯却又日渐消逝的梁庄。
这个人叫梁鸿,中国青年政治学院教师,这本书叫《中国在梁庄》。
她在书的前言中说道:“每天,我和村庄里的老人、中年人、少年一起吃饭说话聊天,对村里的姓氏成份、宗族关系、家族成员、房屋状态、个人去向、婚姻生育做类似于社会学和人类学的调查。”“对于中国来说,梁庄不被所知,因为它是中国无数相似的村庄之一,并无特殊之处。但是,从梁庄出发,却可以清晰地看到中国的形象。”
对于这本书激起的反响,梁鸿也有些措手不及,这本书的思想未见得有多么深刻,只是社会从来没有这样具体而微的关注过农民的生活和农村的消亡,而这个群体,居然庞大到可以成为名副其实的,中国的主体。
但是,几乎无人为他们发声。
一个外国人,1996年便来到中国,作为志愿者在四川的一个小城的学校里当老师,他对中国有着浓厚的兴趣,喜欢四处观察,与人聊天,在彼时还很封闭的四川小城里,还因此挨过揍。从那时开始,他将自己在中国的见闻写成书,并陆续出版。
2001年,他考取了中国驾照,在此后的7年时间里,他开车漫游中国的乡村与城市,沿着长城,避开各级部门对外国记者封锁,在小路与乡村之中寻找最新鲜和最真实的话语。他在京郊农村租了几年民房,见证农村里能人魏子淇的摸爬滚打。他还驱车前往东南沿海的小城丽水,观察那里工厂发展与工人生存状况。
最终他写出了关于中国的第三本书:《寻路中国》。
他叫彼得·海斯勒(Peter Hessler),中文名何伟,曾任《纽约客》驻北京记者,以及《国家地理》杂志等媒体的撰稿人。
两本书的写法不同,《梁庄》优美而沉重,《寻路》平实而有趣,都是难得的好书。最为可贵的是,他们的真诚,折射出我们对自己所处的社会的认识,令人难以置信的贫乏——这与我们自己的观点恰恰相反。
目前,民众对于公共话题的参与意识空前高涨,特别是在网络上,每个人都希望发出自己的声音,这些声音的种类也异常的丰富,显得纷扰异常,但是有个共同点——大家都在扮演“受害者”的角色。
很少人思考那些显而易见的不公与压迫来源于何处,有何形成的机制,我们在其中处于何种位置,只是急于发泄情绪、忙于开出治病的药方,事实上,比起体制的各种强力,那些无法证伪又高举道德与价值判断大旗的自作聪明,同样值得警惕。
这两本书的启发意义正在于此:我们该用何种态度和办法,来观察自己深陷其中的社会,并得出正确的结论?这是知识分子应该承担起的责任。
最后,我举一个书中的例子。
5年前,何伟在浙江丽水碰到一起拆迁事件,一个公共工程要求一个村落整体搬迁,当村民找到何伟时,他明确表示对此无能为力,因为他的书写给外国人看,在国内的影响力几近于无,但带头的村民还是和他谈了自己的主张。
何伟在书中写道,拆迁对于中国农民来讲,基本等同于赔偿,但是赔偿之后呢?作为一个集体,村民应该更多的参与到拆迁与工程之中,与政府商谈并确定一个对自己更为有利并可以长久持续的合作方式,当然,这需要一个有能力和眼光的人来负责联络。
这种人在农村里越来越少,参照书中京郊农村能人魏子淇的遭遇,即使有一些这样的人,也被吸收到体制内部或被彻底边缘化,没有任何的独立话语权——真正的民间,根本没有起码的智力力量来对抗体制,又何谈与政府合作?
多年过去了,拆迁事件愈演愈烈,民众的激烈反抗仍然停留在补偿层面,不管舆论如何的吵嚷,社会在这方面没有丝毫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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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5 0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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