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1.19

在美国，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原则上只允许具有独立研究职位的终身教授或者Tenure Track上的助理教授申请。

在我国，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多年来一直允许没有独立研究职位的刚出炉的博士和博士后申请并主持研究基金。这在20多年前中国每年只毕业数目非常少的博士而在位的教授研究人数也很少的客观情况下，是一个非常好的政策。

中国近年来每年获得博士学位的人数已以万计，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过去的好政策的确应该改改了。

最近过去的一位同事跟我讲了这样一件事。他的一位还行的博士后，去年申请到了基金委的青年基金，他最近在给他办理申请成为正式研究人员的手续。可是，这个博士后最近在别处找到一个月薪过万的非研究性工作，于是决定辞职。他再三挽留不住，于是基金委的这笔基金突然间就没有项目主持人了。

早年能够申请到青年基金的博士或者博士后，大都还能在学术界留下来。有一些就算中途出国，也还是在做研究性工作，几年后还能回国继续研究事业。在目前的情况下，刚获得博士学位和在做博士后的年轻人，除非非常优秀和专注于研究，即使拿到了青年基金，但如果没有独立的研究职位，将来在国内学术界继续发展和升迁的机会也相当渺茫。所以出现这种申请到了青年基金一旦有了别的职业机会也就选择放弃未来研究生涯的事情就不奇怪。

因为近年来国内学术界的组成和环境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而且有出现了不少新问题，所以应该呼吁基金委和国内的其它经费分配机构考虑相应地改变一些有关的政策和规则。

不让没有独立研究职位的研究人员，特别是刚出炉的博士和博士后职位的人，以基金项目负责人的身份申请基金，有很多实际的好处。

首先，基金委各学科项目主任和评委要减少很多不必要的评审、项目筛选的工作量。

先看简单事实。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NSF）有3000工作人员，每年预算不超过100亿美元，一般项目资助力度每年十几万美元。中国国家自然科学基金会（NSFC）工作人员不超过500人，目前每年预算已达100亿人民币，一般项目资助力度每年十几万人民币。也就是说，NSF和NSFC每年资助的项目总数差不了太多，但是因为允许大量没有独立研究职位的人申请，中国NSFC每年收到的申请书数目要比美国NSF多得多。每次想到NSFC的各学科项目主任们每人每年要处理比他们的美国同行多出很多倍的基金申请书，我就对他们充满同情和敬意，不管他们是不是我的朋友。作为多年的基金评阅人，对于同行们每年需要在阅读和评审大量的基金申请书上付出的巨大劳动，就只能表示同病相怜了。

NSFC在科技界有口皆碑的优点相对比较公平。但另一方面大家心照不宣的NSFC的缺点就是资助强度低，撒胡椒面。按照不少基金委的资深和海外评审专家私下的意见，在近年来基金委批准的基金项目中，大致有三分之一值得支持，三分之一不值得支持，另外三分之一既可支持也可以不支持。具体比例如何，就看掌握标准的严格与否了。当然，这并不是说没有被资助的申请中就没有少数值得资助的申请。不管怎样，考虑到目前基金委项目资助比例原则上不超过申请书数目的20%的事实，绝大多数的申请书的确是水平非常差的。所以，限制申请人的资格，减少申请书的数量，会大量减少基金委项目主管和学术界评审人的无效劳动。

其次，水平较好的年青的研究人员可能有更多的独立的机会和更多的经费。

申请人数目的较大减少，会有两个直接后果。第一是被资助项目的强度可以有较大幅度的增加；第二是普通的大学和科研单位将有更多机会增加对独立研究职位的支持。在工资、研究生津贴和各种管理费用大幅上涨的情况下，基金委资助经费撒胡椒面的结果，常常是造成研究实力和基础强的科研单位不够重视一般基金项目的管理（项目资助力度和比例相对较小），而研究实力和基础较弱的科研单位又不能通过利用基金加强基础研究设施和提高研究人员的水平。所以，资助强度相对较大的基金可以帮助中国普通大学增加更多的独立研究职位。目前国内学术界职位难找，跟普通大学研究性职位很少有非常直接的关系。

大量的基金通过撒胡椒面的方式消耗在大量不痛不痒的低水平研究上面，还不如稍微集中一些来支持更多的人集中精力做一些有效的事情。有人会说，很多原来拿得到一点数目不大的基金的年轻博士，照你这样做就拿不到经费，他们怎么生存？事实上，只要国家的基金拨款总数没有下降，三个30万的项目，和一个90万的项目，进入科研人员手中支配的经费总数并没有下降，能够支持的研究人员的数目和强度在同样的情况下并不会减少。唯一减少的是低水平项目负责人的数目。在目前基金资助强度低，资助数目过多的情况下，通常的做法是较大的老板让手下的博士后或者研究助理去申请NSFC面上基金，作为自己研究组经费的补充。这些博士后和研究助理则几乎没有在将来获得独立的机会，而且常常还因为独立无望，职称提不上去，而引发他们与大老板之间的摩擦和矛盾。与其这样，还不如减少资助项目数目，增加每个项目的资助强度，让这些大老板们和博士后以及研究助理们各得其所。

如果能适当减少资助项目的数目，较大幅度提高资助项目的强度，不仅较高水平的研究人员可以有更多的可支配经费，而新出炉的博士们在找到独立的研究职位之前也不会过早有不必要的经费压力，在做博士后和研究助理的阶段会有更多机会和时间专注于提高自己的研究水平和能力。他们一旦结束学徒期，找到独立的职位和申请到基金，就可以稳定地开展真正独立的研究。这样之所以会更为稳定，是因为项目数目和申请人数目减少之后，基金资助率反而会提高。原则上一个项目管三年，资助率在30%以上，就可以保证绝大多数人在项目合理开展的前提下，平均每三年会有一个项目资助。同时，那些选择将来不以研究为职业的博士后和研究助理，也不会发生扔下申请到的基金不管的情况。

简单的算术是：资助项目数目减少到三分之一，申请书数目减少到三分之一，在国家逐渐增加基金经费的情况下，可望在几年内将每个项目资助强度增加到目前的三倍，资助率提高到接近30%。同时，基金委各学科项目主任的工作量可减少到三分之一，现在一份申请书三个评审人可以恢复到原来的五个评审人。这不更好吗？

暂时说这两点，抛砖引玉，欢迎批评。

顺便说一句，呼吁国务院较大幅度增加基金委和科技部的固定编制人数，免得他们只能到处借人来帮忙处理大量的工作，还难免随之可能带来的不必要的操作漏洞和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