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奇缘

今天收到一通电话，来自一位多年前我帮过的半陌生人。“半陌生”，因为我的通讯录有他的姓名电话，却从来没有见面。听电话里的声音，O先生大概是八十岁以上的老人，这次他要求我帮他鉴定一幅画，他会让儿子帮忙把照片用电邮寄给我。经我提醒，他记得十年前曾经要求我鉴定一幅傅益瑶的画作，傅抱石的千金傅女士与我合作多次，我一个电话就解决了这位先生的疑问，他高兴得不得了。这次他问我另一幅画的作者。有趣的是，他本来联系芝加哥菲尔德自然史博物馆 Field Museum of Natural History, 后者推荐我(注1）。美国的中国文物书画鉴定人不少，纽约大都会博物馆，圣路易斯艺术馆，肯萨斯市的Nelson美术馆，三藩市的亚洲艺术馆，都有大量东方艺术收藏，能人多的是，为什么芝加哥菲尔德博物馆推荐我？

让我想起另一宗芝加哥东方研究所博物馆（Oriental Institute Museum）与我有关的往事。

七年前，一位住在密苏里州的女士（以下称D女士），看到美国电视节目“美国出土”主持人访谈我有关《坤舆万国全图》，通过节目主持人找到我，要求鉴定一件美国出土的中国文物。“美国出土”是很有趣的节目，发行全球很多国家。D女士从小喜欢用金属探测器到处寻找文物。这件文物是她小时候在乔治亚州自家院子找到的。她的家庭是第二任业主，房子是1830年代盖的。再早就是原住民切诺基人的土地。美国史记载，1830年代乔治亚州发现金矿，引起欧洲殖民者垂涎，杰克森总统下令把美国东部的 “印第安人” 全部赶到西部奥克拉荷马州贫瘠的地方，历史上称为 “泪之路”，其实是“血之路”。十月隆冬开始步行走几千里，三分之一的原住民饿死冻死在路上。有些美国中小学教科书介绍这段历史。

回到那件文物，上面有典型的中国图案，汉字。D女士把照片送到芝加哥东方研究所博物馆鉴定，回来的结果不很确定。D女士把来回的信件影印给我，信件是1980年代用打字机写。那位鉴定人懂中文，只是从字面解释，不知道还有更深层意义。我一眼看出来是明代文物，慎重起见，我告诉D女士作一个化学测试。她找到一家有名的大学做了测试，果然不出我所料，是明代的文物，而且不是一般的文物。D女士的家是切诺基人被赶走后的第二任业主。第一任业主当然不会那么疏忽，遗下如此珍贵的文物。1830年人口统计，整个乔治亚州16万平方公里只有256人（另一统计约500人），这数目只算欧洲裔，黑人奴隶不算，当然还没有华人。之前就是被赶走的 “印第安人“。印第安人为什么拥有中国文物？不是得自欧洲人，只能直接来自明代华人。这是第二件美国出土明代文物经过我鉴定。

细想，芝加哥东方研究所博物馆40年前做了一个不完美的鉴定，被我破解了，留下档案，把我推荐为鉴宝人，再重逢一位收藏家旧知，天下居然有这么一等妙事！

李兆良

2022.7.29

【注1】 要求鉴宝的O先生说 Field Museum 可能是Oriental Institute Museum之误。D女士接触的是东方研究所博物馆 Oriental Institute Museum，邻近芝加哥大学，收藏重心是西亚，不是东亚。Field Museum 是自然历史博物馆，也收藏中国及东亚艺术品，位于湖边。这两所博物馆相隔一条大公路。如果Field Museum 找到 Oriental Institute Museum，后者推荐我，那就更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