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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中国人知道的火鸡有两种,一是分布于东南亚至澳洲之间的鹤驼(厄蟇),一是美国人感恩节时吃的美洲特产火鸡(turkey)。
鹤驼,厄蟇,食火鸡,火鸡
鹤驼,厄蟇,食火鸡,火鸡,学名Cassuarius,普通名Cassowary,这一连串名字,是同一种鸟。郑和副手马欢著的《瀛涯胜览》载:“又出一等火雞,大如仙鶴,圓身簇頸,比鶴頸更長。頭上有軟紅冠,似紅帽之狀。又有二片生於頸中。嘴尖。渾身毛如羊毛稀長,青色。腳長鐵黑,爪甚利害,亦能破人腹,腸出即死。好吃炭,遂名火雞。” 它在炭火里啄食烧熟的食物,被误以为吃碳火,所以名为食火鸡。这里描述的火鸡是鹤驼,又称“食火鸡”,简称“火鸡”,《坤輿万国全图》上,马来西亚附近标注的大鸟厄蟇,就是这种火鸡。
厄蟇的名字来自它的鸣声 uck....moo.蟇,同蟆,北方方言唸 ma, 南方方言唸 mu.明代人特别写蟇(mu),以示音暮,有别于蟆(ma).西班牙人最初音译为ema,后来知道不对,再改回emu,其实也是不对,emu 是另一种鸟,澳洲鸵鸟,是澳洲的国鸟,现在不能改了。
《坤舆万国全图》注厄蟇。
鹤驼Cassuariuscasuarius (厄蟇,食火鸡,火鸡)
台湾新光兆丰休闲农场里的鹤驼(李兆良摄于2013年)
乾隆的额摩
据台北故宫博物馆藏,楊大章畫額摩鳥軸。网页载:“根據御製詩及「御製額摩鳥記」得知,乾隆認為此鳥最早由荷蘭人“于其国一千五百九十七年,当明万历二十五年丁酉,红毛国人始得自嘎拉巴海岛,携来西洋,云即彼国亦罕觏也,后六年,红毛国人复于嘎拉巴得二鸟,皆不能蓄。…” 乾隆於三十九年(西元一七七四年)由番舶得之,並於同年要求畫家補繪入『鳥譜』中。楊大章绘画的额摩,不像鹤驼,没有冠和颔下的赘肉,更像澳洲鸵鸟Dromaius novaehollandiae。乾隆钦定的画,没有人敢说不对。有可能因此与澳洲鸵鸟混淆,把澳洲鸵鸟称为额摩Emu。乾隆已经不知道明代人有“厄蟇”这鸟名。
澳洲鸵鸟的鸣声是duk,duk,duk像鼓声,不是厄蟇。
【清】楊大章畫額摩鳥軸,乾隆题额摩诗。原画藏台北故宫博物馆。
澳洲鸵鸟Dromaius novaehollandiae (误名Emu鸸鹋)
美洲火鸡
美洲火鸡,学名Meleagris gallopavo,原来只产美洲。美国国内最多的是东部火鸡,黑羽毛,红冠,颔下有赘肉,看起来与厄蟇(鹤驼)很像,可以飞,但飞不高。分布于密西西比河以东整个美国,南自墨西哥,佛罗里达,北到佛蒙特,西至加州,俄勒冈州均有。
美洲火鸡Meleagrisgallopavo
根据不同国家对美洲火鸡的称谓,可以推导出明代人与美洲的关系。
中南美洲原住民如何称呼火鸡?
火鸡原产地是墨西哥尤卡坦半岛,西班牙人没有入占时,是阿兹特克(Aztec)的国家,首都特诺奇蒂特兰(Tenochtitlan)即今墨西哥市。当地的纳瓦特尔土语(Nahuatl)叫美洲火鸡为huaxolotl (华受洛提)。今日墨西哥人称火鸡为guajolote,念成“瓜后洛提”。其他中南美洲国家火鸡有别的名字,古巴叫火鸡作guanajo,委内瑞拉叫pavo,中美洲有些地方用chompipe,哥伦比亚叫pisco 等。
欧洲人如何称呼火鸡?
俄国称indjuk,波兰称indyk。荷兰称kalkoen,芬兰称kalkkuna,瑞典称kalkon,挪威称kalkun,丹麦称kalkun,前面的kal是加尔各答的简写,kun是鸡。所以都称火鸡为印度鸡或加尔各答鸡,因为加尔各答是印度对欧贸易港,也是当时欧洲人对美洲的误称。总的来说,欧洲人称火鸡为印度鸡,加尔各答鸡是因为误会美洲新大陆是印度,把美洲原住民称为印第安人。只有德语truthahn,意大利语tacchino比较特别。
英文Turkey这词,只在英国用。其他欧洲国家,对这鸟的称谓,只与“印度”(对美洲的误称)有关,与土耳其无关。
中东、非洲人如何称呼火鸡?
首先,Turkey与土耳其无关,土耳其人叫火鸡作hindi (印度鸡)。 阿拉伯语的称之为deek Habash(埃萨俄比亚鸟,deek=鸟,Habash=Ethiopia)或diiqhindi,埃及语deek Roumi(罗马鸡),意第绪语(Yiddish)indik,也是一样,hindi , ind代表印度,dik,deek, diiq同音异写,是鸟的意思。好像大家都很礼让,都不愿意把自己国家的名字与火鸡扯上关系。因为欧洲人当时以为美洲是印度,中东与非洲国家都随欧洲人称呼这鸟为印度鸡。
北美原住民如何称呼火鸡?
Turkey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呢?二十世纪初,一位终生专门研究美国野火鸡的鸟类学家查尔斯佐顿(Charles L. Jordan) 亲自访问美国东部和东南部的原住民Choctaws, Chickasaws, Creeks, Seminoles, Cherokees, 中南部的Alabams , Conchattas, 和西部的Zunis。切诺基族叫gvna (念geng-na),纳瓦霍族叫Than-zie,阿冈昆族(Algonquin)叫Pah!quun,卡托巴叫wa`tkat -ro,惠恩多族(Wyandot)叫daigh-ton-tah,苏族叫wagleksu。这些民族各自有对这鸟的名称,但是对外人(欧洲人)他们普遍叫这鸟为"furkee" 或"firkee",同样的语音furkee可以多种拼写,这是最为可靠的记录。
火鸡是美洲原产,只有英国人从原住民处得知名字。不可能英国人造一个名字告诉原住民,t 与f的发音不易混淆,每一族都把t错唸成f是不可能的。Furkee应该是美洲原住民得自中国人南方方言forkai,forkei的音译,英文小草写法f与t却容易误会,就变成turkei, 再误为turkey。谈厄蟇鹤驼的一篇文章提到,十六七世纪的英文与今天不一样,很多字拼写没有固定法则,而且手写的记录容易误读,误印,因此1555年英国人第一次记载的turkie,实际应该是furkee之误,以后就以讹传讹,变成Turkey了。
中国为什么称这鸟为火鸡?
上面写了那么多,主要证明一点,所有国家,唯一用火鸡这称呼这美洲鸟的是中国。
如果火鸡的名字来自葡萄牙,西班牙,荷兰和英国,按照外国的名称音译,火鸡名字应该是pavo, peru, kalkoen 或turkey的译音,或者冠以进口国的名称,例如荷兰鸡,印度鸡,土耳其鸡,英国鸡等名称。火鸡却唯独例外,用中国明代对鹤驼的称呼。
火鸡,普通话念huoji,与furkee不太近。但中国南方方言,火鸡念for-gai(粤、客音), fuikey(赣、闽方言),与美洲原住民的发音furkey, furkee一致。
明史载,中国多次从东南亚进食火鸡(即鹤驼,厄蟇),所以明代中国人很熟悉“食火鸡”。明代人在美洲看到这种鸟与火鸡(鹤驼)样子很像,以为是同一种鸟,称之为“火鸡”,把这名字传给美洲原住民。原住民认为欧洲人与中国人都是外方人,他们随中国人(外方人)称之为furkee,以示礼貌,以为对方易懂,而不用自己的语言了,相当于中国人对英国人讲“Good Morning”,英国人对中国人讲“谢谢”。
这就是turkey的来历最好解释。
《坤舆万国全图》载在孛露有很多厄蟇,其实是另一种鸟Rhea,南美洲鸵鸟。他们的形状也相似,但是鸣声moo hoo, 不是厄蟇,也是误会。
语言是文明思维发展最高的层次。两个相隔万里的文明体,用同样的发音表示同一种事物,这两种文明体没有沟通是不可能的。以上华人,西班牙人,英国人,美洲原住民之间初次沟通,“火鸡”一词的读写误会却揭露了明代人与东南亚,南北美洲,澳洲(或新几内亚)的交通史。
火鸡这词,大家几乎每天都遇到,但是没有人去想,为什么叫火鸡。很大的发现往往来自很微小的观察。从《坤輿万国全图》的厄蟇,鸸鹋,到火鸡,扳倒一段历史经典。明代中国人到美洲,这些不会飞的鸟是重要的证据。
故事还没有完。
世界上唯一的火鸡博物馆
南卡罗莱纳州有一个小镇埃奇菲尔德(Edgefield)镇,有全世界唯一的火鸡博物馆,有各种火鸡的标本,绘画,历史故事。
李兆良于Edgefield商业部门前(2010年)。这小镇把火鸡彩绘各种花样,招徕游客。
美洲火鸡不同亚种的分布。(2010年李兆良摄于Edgefield火鸡博物馆)。
总结一下,中国的动物学词典需要为这几种鸟类正名:
鹤鸵 = Cassowary,学名Casuarius,明代人称厄蟇,鸣声 uck...moo,又称食火鸡,火鸡。
澳洲鸵鸟 = Emu,学名Dromaius novaehollandiae (西班牙人误为厄蟇,音译为ema, emu,都是误译),鸣声 duk duk duk。今从西方误译为鸸鹋,北方方言 ermiao,南方方言yimiu,与鸟鸣声无关,应该更正。
美洲鸵鸟 = 学名Rhea 鸣声 moo hoo.
美洲火鸡 = 学名Dromaius, 鸣声 gobble gobble.
单独用火鸡的命名证明美洲与明代中国的交往还不够扎实,其他有什么证据?这个小镇除了有火鸡博物馆,还是美国的景德镇,传承了中国几千年的制陶技术,把明代中国与北美洲的文化连起来了。为什么这样说?请听下回分解。http://blog.sciencenet.cn/blog-1674084-955504.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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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不离事实,事实不离推理。违背推理的历史,只是谎言。
李兆良(原载科学网2014.8.18 http://blog.sciencenet.cn/blog-1674084-820509.html, 2020.12.25 第三次修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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