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调及其他叶延滨

      讲格调的人常挂在嘴上：啊哟，这个人气质不错。气质好，从哪儿看出的？衣着服饰——当然要紧，穿衣戴帽显出一个人的审美趣味，人靠衣裳马靠鞍，衣冠不整自然不入眼。同样的名牌上身，张三是贵族，李四是土豪。当然，比外包装重要的，还有相貌身材——讲这点也有误导之嫌，现在“冰冰”型女、韩星型男，已经风行得让我们麻木了。比相貌更重要的是精神，饱读诗书，满腹华章，大爱慈悲。这有点靠谱，但也不完全，饱学之士中，不乏不谙世事的迂腐夫子。气质是一种人格呈现——对生活充满追求，饱含热爱，同时也自信地享受命运对他的那份宠爱。

      一幅好画让整个房间充满光亮，老话叫蓬荜生辉。一曲好的乐曲，会让瞎子也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光芒。一首好诗能让读者内心一下子敞亮，好像胸口里揣着个太阳。一部好小说的亮光在远处引着你，好像在一个长长的隧道里，向着远远的透出光亮的洞口走去……如果不能让人感到光明并走向光明，说上天去，那样的作品有用吗？

      活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一天到晚，千奇百怪的念头像被潮水冲上沙滩的小鱼小虾，在脑子里活蹦乱跳。下一次涨潮时，这些生鲜欢快的小精灵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时常动笔写几句，就是赶紧抓几只看上眼的存放起来。写作的好处之一，就是读到那些曾经写下的文字，确认这个脑袋不是寸草不生的光秃秃的沙滩。

      别嘲笑老头子靠回忆活着。据说，人类是世界有回忆的唯一生命体。人类那么自信满满地面对世界，不就是腋下夹着一本叫做历史的书吗？年轻人没什么好回忆的，那就好好干，大胆闯，眼光朝前，走得越远将来值得回忆的也就越多。幸福就是像我此刻，坐在窗前望着远山，我的回忆就在山那边。当它们重新回到我身边：辛苦的渗出心田一丝馨香，甜蜜的酿出眼角一滴酸涩……

      自由对于我们永远是一条捉不到手里的鱼。换句话说，自由也永远像鱼所遇到的问题。比如说海洋馆的大鱼缸也许是鱼最完美的家园，安全、温暖、清洁，食物和阳光充足。可是没有自由啊，那么就将其放归大海——自由啊，我的大海！在“啊，自由”的感叹结束后——跑快点，有渔网撒下来了，还有鲨鱼追来了……朋友，想象自己是一条鱼吧，那么你遇到的打击、挫折、不平与失意，这一切都是你拥有自由的最好证明。

      小说家本来就写两种人，好人和坏人。但是小说家要进步，于是好人和坏人越变越复杂——就像西洋画用的色彩，赤、橙、黄、绿、青、蓝、紫，原本各自装在一支颜料管里，互相调和后，出现了粉色、灰色、褐黄色、铁青色……最后成一团墨黑，分不清面目——小说里就叫人性的复杂。诗人其实就写一个人，有感情的人。但是诗人也要进步，有感情的那个人也进步。就像中国画，开始就是白描勾线条，后来有了皱笔、枯笔，有了泼墨、浸润、飞白，于是人的感情也复杂起来，有了浓淡、深浅、强弱、缓急……以至于当人们无法表白感情时，只好求助那些写在纸上的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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