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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8日,连环画大家贺友直在上海巨鹿路的家中。 许海峰 图
“率真贺友直——经典老上海展”3月27日在上海开幕时, 90岁的贺友直乐呵呵地出现在展厅,并调侃起了“率真”二字。位于上海巨鹿路上的一间9平方米的斗室是贺友直的工作室,蜗居于此的50余年里,他画出了《小二黑结婚》、《朝阳沟》、《李双双》、《三百六十行》等承载着几代人集体记忆的连环画。贺友直平时大多乐呵呵的,然而在家中与《东方早报·艺术评论》谈起连环画困境与当下的社会现状时,贺友直几度把桌子拍得“咚咚”直响。
本版图片选自贺友直系列作品《我来自民间》。贺友直对每幅作品均有自述,这一作品的自述是:“在农村里,穷人家的孩子是不知道有玩具的,要玩只有自己做。可我做的风筝从没上过天。”
“每年清明,总要祭扫先人的坟墓。但我最感兴趣的是可以上山采杜鹃花,祭完了有好饭好菜吃。”
“给帮工的送点心,也是贪图能吃上一份。”
“夜里看瓜,更是名正言顺地为了吃瓜,听看瓜老人讲七奇八怪的故事。”
“我不懂油画是怎样画的。我用印刷油墨当颜料在马粪纸上涂抹,以为这样画出来的就是油画了。”
贺友直根据儿时记忆正在创作中的《上海大世界》(草图)
一身淡蓝对襟布衣,每日喝酒画画,90岁的连环画大家贺友直看起来一直乐呵呵的。上周,“率真贺友直——经典老上海展”在上海城市规划馆开幕, 贺友直照样乐呵呵地出现在展厅,并调侃起了“率真”二字。
上海巨鹿路上一间9平方米的斗室,是贺友直的工作室,居住于这间堪称中国艺术家最小工作室中的50余年里,贺友直画出了《小二黑结婚》、《朝阳沟》、《李双双》、《三百六十行》等承载着几代人集体记忆的连环画。走进简陋的家,坐下,一身布衣的贺友直坚持亲自给我们倒茶,加水,不让我们动手,并一再笑指着自己强调:“My home!”
贺友直是特定时代、特定国度造就的连环画家,一直以平实白描的手法致力于人物造型、生活场景及总体构图,从而使连环画脱离了小儿科而成就了蔚为大观。恰如其好友谢春彦所言:“其为人之风格亦确如是,亦确如他笔下主要的形式白描,一根墨线儿到底,光明磊落,是绝无什么枝蔓的。然即如清清之泉,其亦必有艰难的出处,波折宛转起伏回还,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在这样一个史无前例的纷繁复杂的社会里,倘贺佬只是率真行事行艺,恐怕是弄不到今天这一步的吧。”从贺友直的连环画中,人们所看到的不仅只是一幅幅风俗画,更可以藉此追寻一个已经逝去的时代。贺友直的连环画绝非一般意义上的“小人书”,而是一代人的集体“文化记忆”。
贺友直当然是率真的,也是明白的,然而在与《东方早报·艺术评论》谈起连环画困境与当下的社会现状时,90岁的贺友直几度把桌子拍得“咚咚”直响。
说自己:
称“大家”已很了不起了
艺术评论:我们还是先从你的白描作品说起,你怎么理解白描?
贺友直:白描是我们中国绘画中间最基本的,技法最简单的,也是最难的。中国文化讲笔墨、书画同源,笔画浓淡颜色,但是从技法来讲,白描几乎比较没难处,没那么多要求,所以关于艺术上的高低难度,并不是因为复杂了难,简单了就容易,音乐也是这样,艺术是共通的。
不能把白描说得神乎其神,没有必要,正因为,我没有掌握其他绘画技法,所以才老是在这个上面。正因为我其他不能,所以我才在白描里走出一条路来。
艺术评论:很多人画白描,但不能打动人,你的白描很让人感觉亲切。
贺友直:白描有个载体,就是说我把人物画传神,人们的注意力就集中到人物上面去了,没有太多地去探究背景、技法的东西。线描,我就佩服历史上一个李公麟,一个陈老莲。你看陈老莲不是单纯地看他的线条,而是看他的造型和线条的组织,这是他的特点。李公麟的线那真是神啊,他画的《五马图》就好像线下面就是马的肌体。我佩服徐悲鸿的素描,徐悲鸿的素描不仅仅是外国人的要求,而且阴阳五大调子,他的线条外轮廓还有一条线的,他用看的画出条线来,这条线真妙极了,能感觉到模特的皮肤的光泽。
我的线描说穿了,线是中国传统的,但是我的处理方法还是西洋的。我的线描是根据人体解剖来的,有时候还根据明暗调子来组织的,并不像陈老莲那样,主观非常强,他有意把线处理成装饰性的。因为我画的是现代人,现代人的服装装饰性的线条弄不上去,我在画《山乡巨变》曾经尝试使用陈老莲装饰性的线,但这个很勉强。
艺术评论:听说有人称你是“线描大师”?
贺友直:有人说称我为“线描大师”,我说千万不要称我为“线描大师”,称不上,“大师”这两字要让后人说,过两百年三百年。你千万别写线描大师,顶多是“大家”,称“大家”已经很了不起了。我对外称,我是个草根,我最高学历是小学六年级,我没有进过中学,到中央美院去讲课,我讲我是1937届的,下面一批人就猜是(1937年毕业于)比利时的、巴黎的、美专的、国立专的或鲁迅艺术学院的,我回答说我是小学毕业的,结果下面人哄堂大笑。学生说:老师啊你是没有文化的。我生气吗?我是没文化的,我没有文化到什么程度呢?电视台不是有问答吗?提出的好多问题我十有八九答不出来。还有最囧的是,中央美院历届招生,学生口试,我做监考老师,我只提一个问题,接下来的就提不出来了,我问:“为什么你要考我们连环画专业?”应试学生答了以后,我就问不出了。提问题比回答问题还重要,提问题里面可以看见一个人有多少修养。
艺术评论:其实中国有句话叫“大道至简”,未必要说得那么复杂和貌似高深。
贺友直:有学问就是有学问,没有学问就是没有学问。其实“文革”以后我是可以富起来的,北京的荣宝斋叫我画批人物画,都是来钱的活,这一批不是一张两张,我一掂量画什么呢?中国画画的人物是没有见过的,不像苏联列宾画的托尔斯泰是真的托尔斯泰,像英国人画莎士比亚,是真的莎士比亚。我们画我们没见过的人物,看的人谁也不知道你这个是不是李白、杜甫、李清照,李白的诗我没有一首背得出来,我去画李白这不是开玩笑吗?我自己掂量,这钱不是我赚的,就回断了,不画,这点我聪明的。
单幅画我一般不画的,就是人家要我画单幅画也要故事内容的,因为你没有故事内容作为依托的话,单画人物就变成考验你的艺术修养,你把有故事的东西变成没有故事的,这个人还是站不住的。这个内容不是故事的内容,是感觉的内容,就更高了,我没有这方面修养我就不碰,我不敢碰啊,你说我虽然农村去了那么多次,我随便画个农民,能立得住吗?立不住的。
中国画的人物画要能从纷繁的现象当中抽象出来,我抽不出来。要单独画一个人,没有故事内容,感觉也是故事内容啊,你要有画出感觉的内容来,这张画就站得住。
否则画不仅仅是站不住,也是留不住的。
论卖画:
论尺?我又不是开布店的
艺术评论:说到作品是否留得住,忽然想起范曾的画,范曾也自称“大师”,你怎么评价?
贺友直:说起来那是很早了,1980年初,在北京一画店,他的画那时候挂在那里是最贵的,四五千元一张,我看了心里说“什么玩意”——他老是画这张脸,这张人物脸像他老师蒋兆和的脸,脸都是仰起来的,老是画钟馗。流水作业,他这钱太好赚了!
艺术评论:那你卖画吗?
贺友直:我在什么情况下卖画呢,必须是极要好的朋友,人家托人找我,那我不能拒绝。说到价钱,我说先不谈钱,画了再说,他拿出多少,他高兴了,我也高兴了。我猜呢他拿到画,回去给人家看:这老头画的值多少钱?一个说两千,一个说五千,那加起来除以二,总有三千五吧。我的画交给朋友,如果对方眉头一皱,就给我拿回来,因为我不是挂在墙上卖的行货,下面有个标价,那是“姜太公钓鱼”。有人问我多少钱一平方尺——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开布店的!
艺术评论:这个对比当下的画家犀利的。那你卖画收入如何?
贺友直:我富绝对不富,穷绝对不穷,可以啦。活到九十还没有死,现在我的追求就是老得慢一点,走得快一点,别死皮赖脸地躺在那里,那么我本人也苦死,我家属也苦死。
我有个特点,复杂的事情简单处理。我认为这个很重要,难办的人是“简单的事情复杂处理”,我的事情简单惯了,我的事情只要老太太同意,字一签就完了,也不搞什么仪式,也没有什么条条框框。美术馆收藏我的作品是因为国家承认我,我已经感谢美术馆了,没有一定要他感谢我的,这个不能颠倒的。美术馆第一次收藏我的画,我把我手里的最好的作品给他们,他们给了我五万元钱的奖金。我后来说给人民美术出版社五万块钱,帮我出一套得奖作品集作品怎么样?结果人家不干。
艺术评论:你曾在中央美院上关于连环画的课,当时教些什么内容?
贺友直:后来我才明白,美术学院不能建这个(连环画)系的,连环画是创作,不是教出来的,那是基本的技法,这都是可以的,不像油画素描有基本的技法,中国画就尴尬,叫学中国画的学生去画石膏素描这不是扯淡嘛。画中国画必须要去读书。
艺术评论:那你当时在中央美院教了几年啊?
贺友直:七年。从我人生的经验来讲,进中央美院是难得的机遇,我总结一下有哪些方面提高了。理论思想上提高了,讲课逼得你去思考中国连环画这个行当最主要的是什么问题,必须清楚了你才能教人家啊。我知道连环画不是技术问题,关键是表演,你不会表演,你不会画连环画。
艺术评论:表演两个字怎么讲?
贺友直:人物要活起来,他的动作、符号要让所有人看得懂。
去年中国美院叫我去讲课,他们就说是文化部产业司下命令叫你贺友直到我们学校来讲课。
艺术评论:下命令?
贺友直:对啊,下命令了。他中国美院象山分校专门搞动漫的。我一听产业司?文化部有产业司?这个可怕的啊。我们是老百姓啊,我在报上写了一篇文章,谈文化生态,文化要成为生态(而不是产业),你不成为生态,你成不了强国的。
现在上海把世博会的场馆变成为文化场馆,太远了,而且世博中国馆变成美术馆的一个问题是,你有那么多东西吗?人家卢浮宫的收藏品都密密麻麻的,你有吗?人民广场的这个大剧院,你能天天演出吗?你有那么多的演员吗?过去梅兰芳不在上海唱红,他在全国红不起来的。现在呢?研究研究这个道理。你要成为文化强国,首先我们上海要成为文化强势。
所以我最近跟出版社建议,如果我们上海文化是一个矿山的话,我们就是富矿,那么多人物曾经画过连环画,现在你一个人再画本连环画,不要太厚,画得质量非常高,肯定行的,但是现在没有人啊。当初连环画兴旺是什么道理呢?其他画画种衰落,没有钱挣,连环画给稿费呀,所以好多画家,比如说陈逸飞、陈丹青都来画连环画了。现在,画画的,外面三万五万一尺地“卖布”,出版社对连环画的稿费还是两百元一张画,一天画一张算是高产的,这样也不过每月六七千元。而现在个人所得税的最低标准已经超过三千了,稿费却超过800元就要交税。
谈连环画:
像丰子恺那样有一颗童心
艺术评论:你认为连环画衰弱主要是社会的原因?
贺友直:也不是,要好好地调查,分层次地调查,读者喜欢什么,你要小孩子看老人的连环画这是不可能的,你必须要有一批人、有童心的人去画儿童的连环画。我们现在画出来的东西都是老气横秋,不是给小孩子看的。你必须像丰子恺那样,有一颗童心,画出来的是儿童要看的,所以你必须分层次地去了解具体喜欢什么,也要反过来去了解上面,政策允许画什么?两个东西结合起来,接下来再谈报酬。比如说你现在要培养演员,你知道过去梅兰芳是什么产业啊?北京缀玉轩的房子都是他的,他买下来的,他可以养一批人,他才能成为名家呀,现在你有这个条件吗?
艺术评论:对现在儿童的连环画有什么看法?
贺友直:我现在是好几个动漫刊物的顾问,但我就是不敢看那些刊物,那里面画的小孩都是睁着一双蓝眼睛、硬生生的,我们的孩子有这么可怕吗?这些人搞动漫都是外行。《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就是经典,它一出来这么有趣,马上就把你给吸引住了,被它每一个细节。王安忆让我到复旦大学去讲课,我说我怎么进得去啊?她说你是搞连环画的,你就讲连环画。我说连环画强调细节,一部红楼梦也是强调细节,全都是细节堆积起来的,文字有文字的细节,绘画有绘画的细节,你必须懂行,你文字的细节要讲了以后人家听得懂,我绘画的细节要人家看得懂,我画画连接着两头,一头是生活,一头是受众的体验,要把这两样东西对起来。
艺术评论:从这个角度说,实际上画家好像是一个桥梁。
贺:假如说你用的符号不恰当,观众说这个什么意思啊。
艺术评论:是的,让受众有体验靠的是细节,你的细节是如何发现与体现呢?
贺友直:仔细观察生活,在生活中碰到一些现象很平常的要发现它内在的意思。有些东西本身是一个意思,放在另一个环境里就是另一个意思。平常的小细节,这就是艺术的加法。
艺术评论:我看到你画里的小孩特别有意思,这是完全根据你印象当中画的吧?都是你的一些小时候观感?
贺友直:忽悠忽悠人的。你比如我拿《红楼梦》来说,“黛玉葬花”,黛玉、葬花,这两件事情合起来,假如她的文字中有黛玉的心理描写,她的气场是很有情调的。所以我觉得演戏也好,画画也好,有个艺术家化很重要,假使黛玉葬的不是花,是死老鼠,那不是倒胃口了吗?这些东西每个人都能看得懂,每个人都能体会到,并且很有情调,能构造出很高的艺术内涵。人和人有些感觉是相通的,我举我自己(创作)成功的例子了,《李双双》作品中,那个谁和李双双闹别扭出门了,在外面一个多月回来了,他感到很内疚,在庭院里劈柴,双双听人家说你老公回来啦,她抱着女儿出门就回家一看,老公在劈柴,她也知道老公心里有点内疚,“瞧你那个德行”,小说里面有一句话叫:家不会开除你的。电影是有声音的,那画怎么表现?我画画时就让双双从兜里掏出来一串钥匙,往女儿手里一挂,一动,女儿就知道是叫我递给老爸去,这是艺术家化呀,你要捕捉这个东西,就是我这个人是善于思考的,并且我这个人短处变成长处。说到我的文凭,我只有小学毕业,你叫我写东西写不长的。就像报纸叫我写个专栏,我专栏题目就叫“长话短说”,从常见的现象中发现不常见的内容,这是一个窍门,那么就能以常见的形象反映不常见的内容。
艺术评论:这个钥匙递给他的小细节怎么想到的?
贺友直:我们画连环画的人主要的能力就是要有充分的想像力。我给小青年讲这些内容时,小青年说:“这个老头子讲什么东西啊?”他们不理解的。
艺术评论:这个要有生活阅历才能体会的。
贺友直:所以我极喜欢听那些老演员演的评弹,那是真的好。现在的小青年演员没有那个功底。
电视机平板的、液晶的我买得起,但是播放的内容太次了。我现在就看一个7点钟的新闻联播,东方卫视的新闻,看完,接下来看纪实频道。电视剧都是假的,尤其是那些演员,女演员就是露大腿、露肚脐眼,其他功夫没有的;那些男演员不是演人物,都是演他们认为自己像的,这个流氓腔调很像的。我觉得这个中央美术学院成立连环画系是多余的,现在没有了。你想那些著名的演员也不都是戏剧学院毕业的,像赵丹、孙道临,都不是戏院毕业。
论心态:
“明白自己”最根本
艺术评论:你觉得画连环画最难的是什么?
贺友直:最难的是你的表演能力,你能在纸上做戏吗?
艺术评论:你的连环画尤其是市井人物很传神,每个人的面目都不一样。
贺友直:我可以夸这口,我是“连环画的内行”,但不敢称泰斗。为了泰斗这两个字我去查辞海,它说泰是泰山,斗是北斗。狗屁!我有那么高啊?但是我北京有个连环画编辑,他说,贺友直是地道的连环画家,贺友直是会做戏的连环画家。
很多人画的技法好,连环画并不好,他外行,像陈逸飞他也画连环画,他是画得好,我写文章说他们是画得好,不是连环画画得好,意思不一样,他们画是画得很好。我说我教画的事情,我进中央美院,那时正好全国第五届美展,我美术作品参展,我估量这个形势对我不利,因为连环画作品评价是按整本作品评价,你单独这几幅画去跟人家拼、跟小青年去拼我怎么拼得过啊。这一届美展光是连环画得了四块金牌,那是有史以来最高的,那次的展品有尤劲东的《人到中年》,武汉的《月牙儿》,我的学生韩书力的《邦锦美朵》和现在的江苏省文化厅副厅长高云的《罗伦赶考》,这四个金奖。展览还没开幕,从美术展门口走过,有个人他认识我、我不认识他,“唉,贺老师,这届你有作品参加吗?”我说我没有,你猜他说了一句什么话——“聪明!”不参加就不存在什么好坏了。等到了九届美展的时候,我是上海美协副主席,我参加送展的评选,评委可以评接受不接受的,我送了《小二黑结婚》,他不批,我目的只想第一步上墙,第二步呢哪怕上讲坛也好,因为连环画衰落了,没有人画了,我这个拿出去肯定是轰动的,要是我得了块银牌,会有人为我打抱不平,说应该拿金牌的,他说评委意见说我作品没有之前的《山乡巨变》好,这个是扯淡,你评委有按这一级水平评吗?和我个人过去的作品比,什么意思啊,不过拿了一块银牌也好,这件事情我在报上发文章的时候老说到,也乐一乐哦。很多事情的客观形势你要看明白,怎么做你是有利的,怎么做是不利的你要明白。讲到明白呢,人家看我写文章写了几十年,都说我是个明白人。首先,我明白我自己,我觉得一个人明白自己是最根本的,明白自己是什么东西,讲的通俗一点,你主观条件有什么优点和缺点,你要明白;而后,要明白客观环境,第三,要明白一件事的事理。三样东西合起来,如果你都明白了,那么你处理事情肯定行的。我就很明白,比如你要让我发点牢骚,那我必须跟你们讲,牢骚我不写的。
我的职称谁给我的啊,教育部给我的。也不是文化部、中央美院,是教育部批的,这个教育部批的手续完全是按照正规的,有中央美术学院学术委员会打报告给教育部批的。那么批我教授职称之前呢,我们连环画系派个支部书记到上海,征求出版局和出版社同意的,那么最后要落实我教授待遇的时候,我们系里面回答我三个字:不承认。那么就考验你明白不明白事理,这边我也清楚,他说不承认也有道理的,因为我们职称是本单位的,你是外单位评的,我介绍到中央美院去是以出版社一般的创作人员的身份出去的,如果你出去之后,进入到中央美院的编制,在中央美院获得教授,你再回来那这个教授职称你就带回来了,我明白这个道理,我不去争,去争的话很简单的嘛,你是出版社的创作人员借出去的,你不是中央美院的教授职称带过来的。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我是八五年退休的,你八六年退休他就把你职称可以挪过来,就本单位承认了,因为八五年退休已经在评职称的范围之外了,我到出版局去争,他很简单地答复你:你早退休一年,如果你八六年退休的话,我一定把你给弄上去。他还对你好像很有照顾的,我想你门里面不承认我,门外面承认我的。但是论工资则照道理不太承认的,给我打了九折,差十几块钱,我现在画到九十岁心也平了。所以我觉得有一点点阿Q精神是好的,现在这个社会没有阿Q精神活不下去。
艺术评论:鲁迅写出《阿Q正传》后,阿Q精神似乎成了贬义词,其实看得开、放得开是重要的,或者说,你理解的是豁达?
贺友直:这样说吧,我住的地方是小,但方便啊。如果说你有钱去希尔顿住一晚么也可以,也近。美术馆啊什么的也方便去遛遛,口袋里有钱,去淮海路百盛、巴黎春天,下面的超市去逛逛,蛮舒服的,叫他切几片火腿,明天弄块面包,弄点牛奶,覅忒适意哦(不要太舒服哦)。我又不像赵本山那样要买私人商务飞机。我的存款有六位数,可以啦,我又不去卡拉OK,又不想弄红自己,没有任何必要了。有两样东西我不花钱的,一个是酒,一个是茶叶,都是人家送的,夏天我喝洋酒,国外来的朋友他在免税商店买的,给我带一瓶XO啦。
艺术评论:贺老画的人物好像都是旧时的人与物,有没有想试过现代人物画?
贺友直:没有尝试过现代人,我太落后了,我没有手机,没有卡,清净啊。有卡怕ATM机吃进去弄不出来,手机,没有手机好,有手机烦死了,老太婆要抓,到时候我要是溜到外面去了——“好回来了!”没有手机她抓不住我,她不知道我勾的是什么人。
艺术评论:现在对连环画还有什么建议?
贺友直:已经没用了。真的非常空,一句话就是出版社要有所作为,因为连环画说到底不是美协管了,是出版社管,出版社要有所作为,要是永远是靠重版过去的那些东西,是没有出路的,靠重版不是一条路。
艺术评论:那你认为应该怎样呢?
贺友直:要有非常精准的选题,像法国的连环画是画家自己编故事,所以别人进不来。所以我说你要两头吃准,上面要吃准,允许什么范围,这一头不需要什么也要吃准。
(实习生崔欣棋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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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7 1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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