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中学母校高二同学的书面采访问题

武夷山

我是南京师大附中（我读书时叫“鲁迅中学”）毕业的。前天，收到南师附中高二年级一位同学的来信，字迹清秀。来信说，今年10月1日将是母校110周岁生日，校庆活动之一是采访校友，因此，希望我回答几个问题。来信中的3个问题及我的答复如下：

--您在读时的附中是怎样的？有哪些人、哪些事使您至今难忘？

我上中学时，正是文化大革命后期。教学很不正常，薄薄的一本语文书，一个学期居然讲不完，因为总是有很多的学工、学农、学军活动。因此，我们在校期间学习的文化知识，比你们要少得多。但是我们对各行各业、社会民生的了解，肯定比你们要丰富得多。不同的经历，各有利弊。

老师和同学是永生难忘的。我们这个班很特殊，从初一到高二毕业（当时，初中高中各两年）没有打散过，同学情谊更深厚。36年过去了，我仍然记得所有同学的姓名，但不敢保证能当面认出所有老同学，因为有些同学变化很大。

我们四年的班主任都是薛复老师，她是绝对的好老师，教学水平高，心理疏导能力强，对不同家境的同学一视同仁，对家中有特殊困难的同学更是倾力相助。我们所有同学都对薛老师心存感激。直到现在，薛老师退休多年了，同学们还不时地去看望她，每次同学聚会也都请她一起参加。

难忘的事，主要是课堂以外的多种多样的经历和体验。比如，在中学时期，我们常常学工、学农、学军。我作为班级团支部书记，还组织同学们参加各种义务劳动。我们在制本厂给《毛主席语录》套过封皮，在糖果厂包过糖果，在担架厂使过锉刀，在某军工厂开过车床，在校办工厂学会了踩缝纫机和使用电烙铁；我们背着背包徒步行军二百五十里（为了体验红军长征的两万五千里）到苏北的盱眙县马坝公社九里荒农场劳动，在南京师范学院农场干过农活，在该农场的食堂帮过厨（择菜、洗菜、切菜）；到部队军营里参加过军训，实弹射击打了两枪。此外，我们到菜场卖过菜，到公园里浇过花、卖过冷饮，在火车站托运行李提取处干过活。……所有这些经历，使我知道了五行八作大致是个什么样子，体会了劳动人民的日常工作和生活的艰辛，见识了各色各样的人物。比如，在南京师范学院农场劳动时结识了文学知识与历史知识皆十分了得的炊事员，从而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菜场里义务劳动时听到女营业员爆粗口，在工厂里学工时，一位年轻的工人师傅引诱我们吸烟（他说：“男人不会吸烟，就像女人长胡子一样难看”），我抵制住了引诱，但我的一些同学未能抵制住，从而知道：“领导一切”的“工人阶级”也不是铁板一块，其中也有左中右……我的这些经历使我后来观察与评论事物时，相对说来做到了不过度偏执、不过度书生气；使我在生活中做到了不大计较利益得失，在工作中做到了不怕困难，任劳任怨。我庆幸自己有过这样的多样化经历。对于我，多种经历像杂粮，是有利于健康的。

--您认为中学时光对您如今能够取得许多成就有哪些帮助？

   我后来的一切成就，都是得益于中学打下的基础。择其要者而言之：

1、英语能力。班主任薛复老师是英语教师，她引导我走上热爱外语之路。她的发音很标准，所以我的发音也不错。我坚持自学英语多年，在农村插队期间都未中断过。后来，我翻译、校译过很多著作，去中国驻美国大使馆科技处做过两任外交官，直到现在仍然经常浏览英文期刊、图书或网站，吸取最新资讯。没有坚实的英语基础，就没有后来这一切。

2、锻炼习惯。我曾在一首打油诗里说：

体育老师个个言，

革命身体是本钱。

谨记师训勤锻炼，

至今病魔不纠缠。

我现在54周岁了，与多数同龄人比，我还算显得年轻，中部（肚子）没有崛起，白头发很少，器质病尚未发现，这都与长期坚持锻炼身体有关系。在中学时，我就随体育老师许杰参加过冬泳呢。

3、知识博采。我从事的科技情报工作，要求从业者拥有广博的知识，包括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人文学科知识，只懂一点点科技专业知识是应付不了的。我在中学时就发现，好些老师都是多面手，我对他们特别佩服，也一直以他们为榜样。例如，数学老师仇炳生是我最衷心佩服的老师之一。可惜，他不教我们班，只因代课教过我们一堂课。那一次，他讲了一道几何证明难题的辅助线的两种作法，一种是“拉出来”，一种叫“打进去”。那生动风趣的讲解，至今历历在目。仇老师是多面手，篮球打得潇洒，跨栏跑得飞快，会指挥大合唱，还教过我们打快板，校办工厂金工车间的各种机床，他无一不会操纵。数学老师马明不仅讲课一绝，而且是书法家，对古诗文钻研甚深……多年来，我一直有意识或无意识地在学习仇老师、马明老师，全面发展自己，扩充自己的知识面。这样，在单位里无论碰到什么新的科研任务，我总能找到下手的地方，而不至于面对完全陌生的知识领域感到束手无策。

--您对于将来有志走上科学研究之路的同学有些什么样的建议呢？

1、越是今后打算走科学研究之路，越要在中学阶段打好文科基础。几十年前，身为复旦大学校长的数学大师苏步青先生就曾提出过复旦大学招生要先考语文的主张，因为语文实实在在是一切的基础。可惜很多人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2、打算走科学研究之路，就要从小淡化名利意识。在全世界，科学研究都不是最有钱的职业，也不是最容易出名的职业。因此，若打算走科学研究之路，就要从小淡化名利意识，注重知识追求的内禀乐趣。这样，即使今后遇到种种诱惑或者种种“不公平待遇”，也不会动摇自己的职业选择。

3、打算走科学研究之路，就要从小要求自己做诚信的模范。科学家应该是最实事求是的，做实验、写论文、下判断，都来不得半点的虚假和浮夸。因此，若打算走科学研究之路，就要从小要求自己做诚信的模范。我自从上小学起，经历考试无数，从来没有做过弊，而且连作弊的想法都不曾有过。在这一点上，问心无愧，而且颇为自豪。我给本所研究生上课，第一节课就说：“只要你们平时真正用功了，万一最终考试未达到及格标准，我不会与谁过不去的。但若任何人胆敢考试作弊，我处理起来毫不留情！”我也可以负责任地说，我这门课的考试，没有任何同学作弊。

 不是说，只要做一个诚信的人，就能成为好的科学家；但是，不讲诚信的人，注定不能成为好的科学家。靠耍弄小聪明，可能春风得意一时，但难免被揭穿真相，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