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的时间观

武夷山

（发表于《新华书目报 科技新书目》2012年3月1日）

2011年11月3日出版的《自然》杂志发表了英国剑桥大学文学教授Gillian Beer的文章，Alice in time（时间中的爱丽丝）。朋友，您能想象《中国科学》杂志发表文学教授的文章吗？这一事实本身就很有趣。文章内容则更有趣。他说：

查尔斯. 道奇逊（《爱丽丝漫游仙境》和《爱丽丝穿过穿衣镜》的作者）作为数学家，是欧几里德思想的信徒，坚信平面不会弯曲，平行线永不相交；但是，刘易斯. 卡洛尔（查尔斯. 道奇逊的笔名）则不然，他认为，时间性对于逻辑和可能世界都是基础性的问题。他的时间观在两部童话中多有体现。

 比如，《爱丽丝漫游仙境》的开头，爱丽丝遇到白兔，白兔嘟嘟囔囔地说要迟到了，还掏出一块表来，这块表吓得爱丽丝狂奔而去。在作者创作小说的时候，问世不久的铁路运输正在对全英国的时间校准提出很高的要求，钟表是严格性的象征，所以令生性无拘无束的爱丽丝害怕。在这个时代，时间与空间逐渐被认为是相互联系的概念，而不是互不相干的。书中的爱丽丝是不受时空约束的，一会儿变大，一会儿缩小，她身体的形状不是固定的，与周遭环境的关系也不是死板的……所有这些都颠覆了传统时空观。

不仅是工业与科技变革影响着卡洛尔的时间观，而且，日晷、太阳历和梦境都在发生各自的作用。梦境和叙事有一个共同特征：二者反映的经历既发生于过去，又同时处于发展过程之中。童话中的游戏，无论是牌戏、棋类游戏还是槌球，都不是按照严格的时间框架展开的。爱丽丝作为国际象棋的卒子，冲到了棋盘的底线，如愿地变身为王后。可是，所有这些发生在穿衣镜的背后，因此，一切都是时序颠倒的：白色王后还没扎到自己的时候，已经疼得叫了起来。因此，爱丽丝的王后梦还是做不成。

《爱丽丝穿过穿衣镜》的故事，是与棋盘平面联系得紧紧的。1866年，作者的朋友、英国科学促进会会长J. J. 西尔维斯特在一次讲演中说：假定有一只扁虫子呆在平平的书页上，只要书页一皱起来，虫子就进入了三维空间。与此类似，三维空间的存在物也是可以进入第四维的。爱丽丝就是这样，她既可以在二维棋盘上运动，也可以通过穿衣镜进入另一维度。

既然时空可以“起皱”，那我们的生活模式就不是唯一的。红色王后听爱丽丝说，在小姑娘所在的国家里，日子都是一天一天过的，很是不屑，王后说：在我们这里，都是一过两三个白天、一过两三个黑夜的，冬天则可以一过五夜，这样有利于保暖。

正因为时间有多模，所以爱丽丝对于超现实主义画家达利很有吸引力，他创作的一些画简直是活脱脱的爱丽丝梦境，比如画中跳舞的孩子们的影子，总是落在相反的方向上。

卡洛尔两部童话问世几年后，德国数学家康托尔提出了无穷的概念。其实，爱丽丝已经在拿“无穷”开玩笑了，在谈到围着茶桌无休止地转的时候，爱丽丝问“疯帽子”：“当你再次回到起点时，会发生什么呢？”

幸好，爱丽丝没有陷入这个无穷循环的回路，脱身了出来。

总之，爱丽丝的童话不是系统有序的故事，而是游戏场。在这里，如同在数学流形中一样，时间只是在局域上像欧氏几何（平直的），而在整体上不能确定。时间的不同形态不会静止地呆在那里，它们会“起皱”，会“活力四射”，永远让爱丽丝目眩神迷。

后记：本文最后一段话的原文理解及译法，请教了李泳博主，专此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