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发生过重要影响的三种书

武夷山

 

一位网友曾希望我推荐一些值得阅读的图书，这我可不敢。一是因为，凭什么把我认为重要的图书推荐给别人呢？人家自有脑袋，自有判断力。二是因为，我只能推荐自己看过的书，那是很有局限的，好些该读的书我还没读呢。

不过呢，我想到了鲁迅对开书单的态度。鲁迅讨厌“选文”文化，也反对随随便便给年轻人开书单，对于“五四”时期一些暴得大名的学界新锐热衷于给青年人开书单，鲁迅就很不以为然。不过，鲁迅与人往来，尤其是与交谊深厚者往来，并非不作辨析地一概排斥“选文”文化，也并不是绝对地反对开书单。（http://www.takungpao.com:10000/gate/gb/www.takungpao.com/news/07/10/29/TK-815566.htm）另外，我想到本所第一届研究生、留美海归屈慰双博士在90年代初带领我们一帮年轻人练习英语口语时，曾要我们说出影响了自己的书，并解释理由。那么，我就来说说对我发生过重要影响的三种书吧，而不是开推荐阅读书单。

 

1、 星火燎原（10册）

 

 

该书书名是毛泽东题写的，毛泽东这一辈子为书籍题写书名的只此一回。这套丛书有不同版本。50年代末出过，70年代末也出过，2007年还出了《星火燎原·未刊稿》。我读过的是前两种版本。《星火燎原·未刊稿》应该更好，有许多以前未披露的史实。《星火燎原》是革命老前辈的回忆录，读此书，可以帮助我们有血有肉地了解中国革命史，这是很重要的。数典忘祖，就枉为中国人了。《星火燎原》中，我印象特别深的，一是回忆塔山阻击战这样的文章，二是陈毅的《赣南游击词》：

天将晓，队员醒来早。露侵衣被夏犹寒，树间唧唧鸣知了。满身沾野草。

天将午，饥肠响如鼓。粮食封锁已三月，囊中存米清可数。野菜和水煮。

日落西，集会议兵机。交通晨出无消息，屈指归来已误期。立即就迁居。

夜难行，淫雨苦兼旬。野营已自无篷帐，大树遮身待晓明。几番梦不成。

天放晴，对月设野营。拂拂清风催睡意，森森万树若云屯。梦中念敌情。

休玩笑，耳语声放低。林外难免无敌探，前回咳嗽泄军机。纠偏要心虚。

叹缺粮，三月肉不尝。夏吃杨梅冬剥笋，猎取野猪遍山忙。捉蛇二更长。

满山抄，草木变枯焦。敌人屠杀空前古，人民反抗气更高。再请把兵交。

讲战术，稳坐钓鱼台。敌人找我偏不打，他不防备我偏来。乖乖听安排。

靠人民，支援永不忘。他是重生亲父母，我是斗争好儿郎。革命强中强。

勤学习，落伍实堪悲。此日准备好身手，他年战场获锦归。前进心不灰。

莫怨嗟，稳脚度年华。贼子引狼输禹鼎，大军抗日渡金沙。铁树要开花。

    小时候，可以熟背这首词，现在只能背一部分了。

中小学的时候，几乎每年清明节，学校都组织我们去南京雨花台烈士陵园扫墓。在人民烈士纪念碑前，大喇叭播送着毛主席语录：

“无数革命先烈，为了人民的利益，牺牲了他们的生命，使我们活着的人想起他们就心里难过，我们还有什么个人利益不能牺牲，还有什么错误不能抛弃呢？”

听着这段语录，向烈士默哀的时候，我脑海中出现的就是《星火燎原》中记叙的惨烈牺牲场面。如今21世纪了，再拿毛主席的这段话去要求年轻人似乎有些迂腐，有些不合时宜。不过，记住这段话，至少在面对不满意的境遇时（人生中，不如意事常八九啊），心态会好一些吧。

 

2、 变幻莫测的未来世界

［法］ 米歇尔. 波尼亚托夫斯基著，齐沛合译，世界知识出版社，1981

请注意，“齐沛合”估计不是译者真名，是多人合译，“齐配合”的意思。这在那个年代是常有的事。这本书是我1982年在中美工业科技管理大连培训中心学习期间，在大连的新华书店买的。法国人一向以思想活跃著称。据说有一个比方：在欧盟中，法国的作用像汽车的方向盘，因为法国不断提出新思想，其思想逐渐被大家接受；德国像发动机，用强大的经济实力作为欧盟的支撑；英国像刹车，老是警告欧盟其他国家别把欧洲统一进程搞得那么快，悠着点儿。

此书是1978年写的，作者曾任法国政府内政部长，是前总统德斯坦的智囊人物。这是一本探讨世界未来格局的著作。他预言说，“中国能在二十五年内成为一个超级大国”。1982年读此书时，国内是那么落后，我觉得他是痴人说梦。如今回过头来看，不得不佩服作者的眼光。

全书最后一段是：

发展文化，首先是一个思想认识问题，然后才是财力问题，今天，人们普遍地认为，世界在期待着，期待有一个国家，不论是大国还是小国，站出来宣布：它今后政策的最终目的就是发展文化。

法兰西应该当仁不让！

何等的识见！何等的气魄！

由于接触此书，我开始对“未来学”发生浓厚兴趣。直到现在，Futures（未来学）、Technological Forecasting and Social Change（技术预测与社会变革）和Futurist（未来学家）仍是我每期必读的杂志。通过阅读未来学家的论著，观察问题的眼界就更加开阔了。

 

3、 管锥编（四册，后来出过一册“补编”）

钱钟书著，中华书局，1979

 这本书一出版，我就全套买下，不管懂不懂，先通读了一遍。当时钱钟书还没有大红大紫，我是自己独立判断此书价值的。这套书其实是钱钟书基于其读书笔记的思考与发现。里面的真知灼见实在太多。例如，他说，“衣”有两义：“盖衣者，所以隐障。然而衣亦可资炫饰。”（第一册，6页）我在1984年2月写下了这样的笔记：

“衣之两义与衣服的两种功能是一致的，一是实用功能（Utility），二是美化功能（Beauty）。”

为实现实用功能，如防寒，当然要遮蔽、严实；为实现美化功能，如吸引目光，往往要开敞、透明，君不见现在露脐衫大行其道吗？

我无比佩服钱钟书如此渊博的学问，并告诉自己：尽管我再努力地学一辈子也肯定达不到钱先生这样的水准，但一定要坚持学一辈子。多年来，我心里一直将钱先生作为一座“高山”的：

高山仰止，

景行行止，

虽不能至，

心向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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