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穿”硅谷神话

■武夷山

（发表于2021年2月18日《中国科学报》）

FSG Originals是美国一个特殊的媒体组织。他们认为，硅谷的巨头技术公司空有乌托邦想象，从未把民众的利益放在心上。由于这些巨头无情地追逐所谓技术进步，已经对真相、隐私、安全等构成了威胁。因此，FSG Originals下决心讲另外一套故事。

2020年10月，FSG Originals 出版了美国斯坦福大学比较文学和德语研究教授Adrian Daub（阿德里安·道布）的What Tech Calls Thinking：An Inquiry Into the Intellectual Bedrock of Silicon Valley（本文作者译为“技术公司称之为思维的东西：关于硅谷的知识基础之探究”）。

硅谷奇迹是世人皆知的，对硅谷奇迹的解释也多如牛毛。本书对硅谷创新的知识基础进行了另类的、生动的解剖。作者特别指出，硅谷在为自己解释和辩护时采用的语言和理念其实同硅谷的技术创新同等重要。

道布认为，经常发生的情况是，一些时髦的新思路其实是老调新弹、新瓶装旧酒。对于硅谷的种种号称原创、激进的理念，从辍学创业的神话到鼓吹“颠覆性创新”的呐喊，道布利用自己的十八般学术兵器进行了重新阐释。

他的“兵器”包括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1889—1976）和俄裔美国女哲学家Ayn Rand（安·兰德，1905—1982）的思想、美国加州依莎兰学院所体现的新世纪（New Age）身心整合追求、美国人自身的传统（从“帐篷复兴”仪式到命定论）。总之，本书揭穿了硅谷自我标榜的某些神话。

道布在书中问道：“硅谷所带来的变革是如何被解释成貌似可信的甚至是不可避免的？”海德格尔1954年出版的一部著作名为What Is Called Thinking（《所谓思维》），道布这本著作的标题就化用了海德格尔的标题。

海德格尔将现代性斥作对存在的虚无主义忘却。道布说，某些技术创新者的商业模型就是要搞虚无主义的忘却。他还写道，某些人把某些问题的新颖性捧上了天，声称他们开发的器件或APP正可以解决这些问题，于是，他们逐渐剥夺了公众以往处理类似问题时所采用的分析工具，好像只有他们提供的解决方案才能处理那些问题。

奥地利经济学家熊彼特1912年提出了“创造性破坏”的概念。于是，硅谷技术公司经常抓住这个概念，夸赞其新的数字产品和服务（比如手机约出租车、手机点外卖食品、网上求职，等等）具有“颠覆”无味的、僵化的日常生活实践之威力。

道布写道，“颠覆是充满戏剧性的，而‘事物迄今是如此运行必有其道理’（或曰存在的就是合理的）的说法则不具备戏剧性”。颠覆日常生活惯例的另一面不仅仅是海德格尔所说的虚无主义的忘却，而且是失望。

道布写道，“一方面，我们感觉存在着难以置信的潜力，因为我们突然被联结到了一个更广阔的世界上，这个联系速度在哪怕20年前还似乎是完全遥不可及的。另一方面，我们又感到，我们一直在把事情搞砸，由于我们不知何故把媒体弄坏了，现在的传播媒介成了充满垃圾邮件、色情图片、鼓吹纳粹思想的内容的垃圾坑”。

道布对硅谷世界观的深刻评价得益于两点。从地理上说，他离硅谷很近；从文化上说，他则是抽身在外的旁观者，故反而看得更透彻。

他很善于写出容易被读者记住的句子。例如：“你若失去掌控，爱挑事的流氓就会来掌控。”“推特很高兴声称，自己推动了埃及群众占领开罗解放广场的壮举，但法西斯暴徒的行为则该由别人负责。”

当然，本书并非此类金句的集合体。本书之所以有意思，是因为道布迅速地看清了在被转化为营销工具的那些理念和对这些理念的粗率辩护之间存在着鸿沟。

本书共分为7章，各章标题分别为：辍学、内容、天才、交流、欲望、颠覆、失败。

FSG Originals的基本立场，决定了本书的观点是片面的，甚至是偏激的。但是，在绝大多数主流媒体一味赞颂硅谷创新的情况下，听一听另一种声音还是有益的。

《中国科学报》 (2021-02-18 第7版 书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