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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北京晚报 2020年03月01日 版次: 16 作者:
郑延国
新年伊始,香港中文大学教授、作家黄维樑先生将他的大作《文心雕龙:体系与应用》从遥远的南方寄赠给我,细读之下,觉得新意满满。这本书至少有两个亮点:一是以《文心雕龙》为基础,建构出一个具有中国特色的“情采通变”的文学体系;二是运用《文心雕龙》中的“六观法”,广泛评论了古今中外的文学作品。
“情采通变”体系有五大纲领:一曰“内容与技巧”,二曰“风格与文体”,三曰“文学评论”,四曰“作家比较”,五曰“文学功用”。这恰似空中飞舞的五条彩龙,交相辉映。“六观法”是指“观位体、观事义、观置辞、观宫商、观奇正、观通变”,转换成现代汉语也就是观主题、体裁、结构与风格,观内容及其蕴含的思想与义理,观用字修辞,观音乐特色,观是正统还是新奇,观是否继承创新。这好比水中映日的六朵荷花,婀娜多姿。
黄维樑一手驭彩龙、一手舞荷花,他不仅对屈原、范仲淹、余光中等中国作家的作品进行评点,而且对莎士比亚、王尔德、马丁·路德·金等外国作家的作品作出裁决,堪称地地道道、实实在在的“中为洋用”。不妨以黄维樑评论莎士比亚的名剧《罗密欧与朱丽叶》为例——主题系称颂爱情,体裁系一曲悲剧,是为“观位体”;内容系有情人难成眷属,棒打鸳鸯两殉情,是为“观事义”。以“观置辞”、“观宫商”进行衡量,则可发现剧中的双关、对偶、比喻、夸饰实证了莎剧的修辞美,而剧中的双声、叠韵,实证了莎剧的音乐美。如对偶,剧中多达二十余处,《文心雕龙》提及的“正对”、“反对”无所不包。黄维樑擘肌分理,娓娓道来,兼以英中对照的实例,令人目不暇接,心悦诚服。比如:
Virtue itself turns vice,being misapplied,
And vice sometime's by action dignified.
两行对偶,道出了“事物的相对性”。黄维樑的译文是:“错误运用,善者将转邪恶;恭敬行事,恶者可结善果。”
除此之外,“观奇正”中的“正”,指“正统,正宗”;“奇”指“新奇、新潮”或曰“标新立异”。“观通变”中的“通”,指对传统的继承;“变”指对传统的创新。作家创作一方面应当把握正宗、继承传统,另一方面应当与时俱进、求新求变。只有如此,才能创造出不同凡响的作品。纵观《罗密欧与朱丽叶》全剧,即可知晓莎士比亚恰恰就是这样一位善于创新的翘楚,客观上完全体现了《文心雕龙》标榜的“变则可久,通则不乏”与“虽取镕经意,亦自铸伟辞”的理念。
中国文论向来很难走出国门,黄维樑直言其中的两个瓶颈:一个是不少中国学者好用西方文论对中国作品进行品评,几近“言必称希腊”的边缘,以至“中国在文化上入口极多而出口极少,‘贸易赤字’庞大”;另一个是不少西方汉学家对中国文论“只作极有限的接受,甚至完全忽视”。
如今,黄维樑拿一千五百年前刘勰的理论对四百年前莎士比亚的剧本说事,头头是道、凿凿有理,充分展示了中国的文学理论完全可以用来批评世界文学作品。这无疑是一桩令中国人对中华文化充满自信的赏心悦目之事。正所谓:“‘洋为中用’历时久,泛滥儒林多旧陈。黄公巧构新体系,‘中为洋用’一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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