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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女作家Eve Ensler 写给地球母亲的道歉信
武夷山译
亲爱的母亲:
一切始自一篇关于鸟的文章,文章说从北美大陆失踪了29亿只鸟,29亿只鸟就这么消失了,无人注意过。麻雀、黑鸟、燕子等,它们未能挺下来,它们甚至未能降生,它们不再飞翔,不再鸣唱,不再建造最精巧的窝,不再停歇枝头,不再将其温柔的喙啄向潮湿的黑土。一切始自那些鸟。詹姆斯和我在6月里不是议论过吗,怎么鸟儿几乎不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降临此地。但是,后来鸟儿又回来了。成群的家燕和大乌鸦,一只一只地飞停在砂砾上。我知道那是在我听说了鸟的噩运之后,那天下午我摔坏了我的自行车。突然就倒了,倒了,无法防止眼看要发生的灾祸,无法捏闸,或者捏了闸也刹不住,无法止住摔倒之势。我摔晕了,意识到其实我一直在摔倒过程中,我们一直在坠落,我们所有的造物,乌鸦、针叶树、冰冠、期望值----坠落,坠落,我宁愿一直坠落下去。我不愿意在这里亲眼目睹一切都在坠落、失踪、褪色、燃烧、干涸、消失、让人窒息,而没有花朵绽放。我不愿意生活中没有鸟儿,没有蜜蜂,没有装扮了夏夜的萤火虫。我不愿意生活中有饥饿,饥饿使人野蛮,不愿意生活中有绝望,绝望使人生长出爪牙。我宁愿坠落、坠落到最深、最暗的处所,最终安息、埋葬在那里。
但是母亲啊,您有其他安排。那辆自行车摔倒在草丛中、泥土上,biang地一声。那时我十岁,倒在路上,膝盖蹭破出血了。在那个时候我就认识到,大自然是外在于我们的,是残酷的,有可能也肯定会伤害我,因为我所了解和热爱的一切宏伟、强大、美好的事物都变得外在于我,变得残酷,最终伤害了我。那个时候我已经被流放,或是自己感觉遭到了流放,被永远逐出了森林。我属于受伤的、被污染的、死亡了的那一边。
也许是由于我膝盖和肘部的剧痛,也许是由于泥土弄脏了我的新夹克,也许是由于摔震了一下而认识到,与其面对郁结于胸的浓重悲哀还不如死,也许是由于离开了我掌控的自行车轮的辐条在发出孤独的嘎嘎声。不管什么原因,反正它伤了,伤了,我听见了嚎叫声。
母亲,我就是鸟儿失踪的原因。由于我,三文鱼无法产卵,蝴蝶无法飞回故园。我就是被漂得惨白的珊瑚礁,我就是由于甲烷燃烧而沸腾的海水。我就是那抛弃家园的数百万难民,他们的土地干涸了,他们的森林被烧毁了,他们的岛屿被上升的海水淹没了。
我曾经对您视而不见,母亲。那时您对于我没有任何价值。挫折感导致的自负和野心将我驱向那分崩离析的喧嚣城市。追逐梦想,追逐犒赏,追逐成就,以此来最终证明我还不差,我还不傻,我还不是废物,我还没错。母亲啊,我原先对您是多么轻蔑。您能提供什么,可让我在思想市场和成就市场上有地位?您那光秃秃的树木能给我什么,无非是冬季里那令人震惊的孤独,或是一片绿色,可是又我无法接受或忍受绿色。我将您还原为天气,是给人带来不便的事物,是我前行路上的障碍,是肮脏的泥泞,其盐分毁了我贵重的靴子。我拒绝您的邀请,蔑视您的慷慨大度,怀疑您的爱。我们采用了各种方式来利用您和滥用您,我对这些方式无动于衷。我假装相信了父亲们讲的故事,他们说女人就该被驯服和控制----反正您会出来找我们。
我将自己受伤的身体压在您长满草的腹部,把自己呼出去,吸进来。我想念您啊,母亲。我离家太久了。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
我的构成是泥土、砂砾、星辰和河流,是皮肤、骨骼、叶片、胡须和爪牙。我是您的一部分,不多也不少。我是菌丝、花瓣的雌蕊和雄蕊。我是树枝、蜂巢、树干和石头。我是曾经来过这里和即将来到此处的一切。我是能量,是尘土。我是波浪,是讶异。我是脉动,我是秩序。我是香水牡丹,是非洲大草原上一棵孤零零的梧桐树。我是薰衣草、蒲公英、雏菊、大丽花、大波斯菊、菊花、三色堇、荷包牡丹和玫瑰。我是所有被命名过和尚未命名的事物,所有那些被采集过和无人问津的事物。我就是失踪的造物,是从未有幸降生的可爱小鸟。我是女儿。我是护理人员。我是凶狠的防御者。我是伤心人。我是强盗。我是婴儿。我是祈求者。现在我回来了,母亲。我是您的,我是您的,我是您的。
Eve Ensler
博主注:Eve Ensler(伊芙·恩斯勒,1953年5月25日-)美国剧作家、表演艺术家、女性主义者和社会活动家,其最出名的作品是戏剧《阴道独白》。
“写给地球母亲的道歉信”出自伊芙·恩斯勒2019年5月出版的著作The Apology(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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