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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悲:特殊的美感来源
■武夷山
【梵高所说的“悲伤之戏剧性”,与中国人的伤春悲秋情绪相通。】
中国文人具有伤春悲秋的悠久传统。不过,不要以为他们在伤春悲秋之时,体会到的只是“凄凄惨惨戚戚”,其实,他们在伤悲之时也感受到一种特殊的美,这是他们创作的重要源泉和动力。若没有美感的支撑,这个传统不可能不绝如缕。
这一感受并不是中国人独有的,而具有跨文化的普遍性。2018年8月,出生于保加利亚的美国学者玛利亚·波波娃在其创办的BrainPickings(精挑细选)网站上发表文章,提供了这方面的例子。
荷兰世界著名的画家梵高在与自己挚爱过的一位酗酒成性的风尘女子分手后,有一次外出到树林里散步,以平复自己的情绪。他在给友人的信中记叙了自己散步中看到的东西和心灵感受。
“你知道那儿的景观,玩具盒般的丑陋的绿色凉亭外,是外溢出威严和宁静的丰沛的树木……好了,就在那时,在像沙漠一样广袤无垠的草地之上的天空中,被驱赶过来一片又一片的云块,大风向一排排的乡村宅第及附近的树木发起攻击……那些树啊,它们真优雅,我忍不住要说,在每个身材——我指的是每棵树木——之内都蕴藏着戏剧性。……然后,整体图景要比那些风中摇曳的树木更精致,因为在那个时候,即使那些被雨水浇得凌乱无比的荒诞的凉亭都获得了一种独特的品格。在此景象中我看到的是,一个人即使外表荒唐,习惯怪异,或是怪癖多多,反复无常,也能成为具有独特品格的戏剧性人物,如果他被真正的悲伤所攫取,被灾难所震动。这使我稍稍联想到了当今社会,它在分崩离析的时候,就像在改革之光衬映下的一个巨大、暗淡的剪影。
“是的,对我来说,大自然中风暴之戏剧性,人生中悲伤之戏剧性,都是最佳的……哦,必须有那么一点点气氛,有那么一点点欢快,但重要的是要使人们感受到这一形态,让剪影的轮廓线自己说话。但是,要让整体感觉是阴沉、忧郁的。”
梵高所说的“悲伤之戏剧性”,与中国人的伤春悲秋情绪相通。
著名的法国犹太人思想家西蒙娜·韦伊(1909—1943年)患肺结核后,亟须加强营养,但在德国法西斯统治法国期间,食物是限量配给的,她由于营养不良又被结核病所消耗,36岁就去世了。她曾写道,“将命运加之吾身的苦痛……利用起来,要比用律令来约束我们更好”。
她还说,“利用肉体痛苦之路径是这样的。当我们经受无论什么程度的苦痛时,当几乎整个灵魂都在向内呼喊‘别再继续了,我受不了了’的时候,灵魂的一部分,哪怕是无穷小的一部分,却会说:‘只要无上的智慧下了命令,苦痛永远延续下去我也认了。’于是,灵魂就分裂为两半。具有肉体知觉的那部分灵魂不能忍受痛苦,至少有时候不能。而灵魂的分裂是第二种痛苦,精神性的痛苦,它是比导致精神痛苦的那种肉体痛苦更强烈的痛苦”。
西蒙娜·韦伊的“精神性痛苦”,也与伤春悲秋情绪相通,林黛玉肯定能成为韦伊的知己。
俄国音乐家柴可夫斯基在1870年间(其时他过了30岁生日之后没多久)给友人的一封信中写道:
“我正坐在打开的窗前(凌晨四点),呼吸着春晨的美好空气……生活还是美好的,在5月的一个早晨,生活还是值得过下去的……我肯定,尽管有种种不顺,生活还是美好的!‘种种不顺’包括:1. 病痛。我现在太胖了,我的神经要完全崩溃了。2.音乐学院简直要把我压迫死了;我越来越确信,自己绝对不适合讲授音乐理论。3.我的财务状况非常糟糕。……
“简而言之,荆棘丛生,但玫瑰也在开放。”
柴可夫斯基面对生活困境,仍肯定生活是美好的,这也与伤春悲秋的中国文人(如苏东坡)之达观大度相通。
《中国科学报》 (2018-08-31 第7版 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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