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夷山

【身处21世纪的老年人勒瑰恩则提出这样的问题：“问题来了：当您所有的时间都是业余时间、自由时间，您如何利用呢？这样的时间与您50岁、30岁甚至15岁时面临的时间到底有何差异呢？”】

Ursula K. Le Guin（娥苏拉·勒瑰恩）是美国科幻文学、奇幻文学、女性主义文学与青少年文学作家，1929年生，2018年1月22日去世。她著有小说20余部，以及诗集、散文集、游记、文学评论与多本童书，并与人合译出版了老子《道德经》，译文具有女性主义风格。她一生所获文学奖与荣誉不计其数。

2017年12月5日，她的最后一部著作问世，书名为No Time to Spare: Thinking About What Matters（《没有时间可省：关于何物重要的思考》）。该散文集的第一篇题为“在你的业余时间里”。她是1951年在哈佛大学获得学士学位的，2010年秋天，她收到一份哈佛大学发出的、以哈佛大学1951届校友为调查对象的问卷。能收到这些问卷的人，都是80岁以上的人了。问卷中的一个问题是，“您在业余时间里做什么？”有27个选项，包括：打高尔夫球、逛商店、打桥牌，等等。第7个选项是“创意活动：画画、写作、摄影等”。她写道：

此时，我不再阅读问卷，坐下来沉思良久。

关键词是“业余时间”，这是什么意思？

对于工作族——超市收银员、律师、养路工、家庭主妇、大提琴手、计算机修理技师、教师、餐馆侍应生——业余时间指的是花在工作以外事项上的时间，或是指过日子方面（做饭、搞卫生、修车、送孩子上学）所花的时间。对于中年人，业余时间是自由的时间，故而珍贵。

可是对于80多岁的人呢？退休的人拥有的全部时间不都是“业余”时间吗？

准确地说，我并非退休者，因为我从来没有一个可供退下的工作岗位。我还在工作，尽管没有以前那么拼命。我一直认为自己是工作女性并引以为傲。不过，在哈佛问卷的设计者心目中，我这一辈子的工作属于“创意活动”，是一种业余爱好，是用以填充业余时间的。或许，如果他们知道我以此谋生，他们就会把“创意活动”转移到另一项更值得尊重的类别去吧，不过我很怀疑他们会这么做。

当然，并非只有勒瑰恩一个人在思索闲暇时间问题。150年前，丹麦哲学家克尔凯郭尔就称颂“不忙碌的时间所具有的创造力价值”，英国哲学家罗素有一本书叫《赞闲》（正中书局，1937年翻译出版），他认为“富有成果的单调无聊时间”对于幸福是至关重要的。身处21世纪的老年人勒瑰恩则提出这样的问题：“问题来了：当您所有的时间都是业余时间，自由时间，您如何利用呢？这样的时间与您50岁、30岁甚至15岁时面临的时间到底有何差异呢？”

她说，自己小时候，空闲时间多得是。暑假三个月，全是空闲的。现在的孩子，日程排得满满的，不是练习足球，就是练习乐器。她有时候观察到一个孩子在家庭聚会场合面带笑容，彬彬有礼，但其实是心不在焉的。她真心希望现在的孩子能找到一点时间空隙，独自利用这些时间，深刻地思考一下，感受一下。

她还说，“我猜，业余时间的反面是被占用的时间。对我来说，我仍旧不知道什么是空闲时间，因为我所有的时间都占满了。过去如此，现在如此。被生活占满了”。她接着说，“我是自由的，但我的时间不自由。我的时间被占得满满当当，生机勃勃，我睡觉，做白日梦，做生意，给家人朋友写电子邮件，阅读，写诗，写散文，思考，忘却，刺绣，烹调，大快朵颐，打扫厨房，分析维吉尔的作品，会朋友，与丈夫聊天，出门买菜，散步（如果我还能走路），旅游，有时打坐进行内观禅修，有时看电影，练习中国式的八段锦（只要我还能练），午后躺在床上读《疯狂猫》卡通画册，而我那只稍微有点疯狂的猫盘踞在我的大腿上部和腿肚子中部之间的区域，给自己安排出一个能够迅速入睡且酣睡的姿势。所有这些都不是省出来的时间（注：英文中，‘业余时间’的字面原义是‘省出来的时间’）。我无法省出时间来。哈佛那帮人是怎么想的？下个星期我就81岁了，我可没有时间好省出来”。

读者们，您有时间可省吗？学学这个美国老太太，如何？

《中国科学报》 (2018-02-23 第7版 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