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军训

  贪玩不必老师讲，   顽童任性造土枪，   血性男儿当自强，   保家卫国理应当。 













    男孩子们小时候都有舞枪弄棒的经历，我也愿意玩枪，开始是做纸枪、木头枪、发射火柴杆的自行车链条枪、后堂装药的火药枪，后来发展到要做金属枪。

    老祖宗几千年前就会炼铁，我不过是稍微炼点牙膏皮。把父亲金龙牌自行车的铃盖摘下来当熔化金属的坩埚使用。至于金属嘛，简单，焊锡、牙膏皮都是金的嘛。真不知道胆子有多大，开始积攒牙膏皮，那东西是金属铅或锌的合金，熔点很低、铸造性好。最重要的当然是设计图纸，先到图书馆找军事图书，当然不会有教你造枪的书，但是肯定有关于国防教育的图书、照片、原理的书籍，再弄一只真实的手枪弹壳，由于文革刚过去，小孩子手里有枪弹壳，就像现在小孩子手里有游戏光盘一样的平常普遍。到金属材料商店按弹壳口径买一节铜管当枪管，从其他元件中比如从玩具中拆下弹簧。主要材料就这些了，开始设计。一遍又一遍的画图纸，先确定总外形尺寸长度、宽度、厚度、口径、弹夹容弹数量、枪机动作方式等关键技术动作要求，组成部件的基本结构、各部分零件的功能。这期间要考虑动作原理、尺寸、选用的替代零件、改造零件、制造零件、铸造性能、个部件及零件安装顺序等等。这些对中学生而言一定是最刺激最有挑战性的。你或许会怀疑一个中学生的能力，他们可能充满无限的幻想，但是普遍缺乏实践经验与动手能力。所以才有秀才造反，十年不管的说法。然而，我自认为不是普通的中学生，上小学的时候，1968文革期间，全社会都在搞破四旧、批苏修，要宣传。看着那些大哥哥们用幻灯机搞宣传很是新奇，凑到跟前一瞧其实也没什么太神秘的，不就是前面有个放大镜（凸透镜），后边有个电灯泡照着，中间插透明的画片吗，简单。骑自行车满长春市跑，从一商店到五商店，从教学仪器到科学器材商店，想买个现成的，便宜的幻灯机，最后的结论是那东西没什么了不起的技术，还是自己做。当然是用木头做壳子，只要买只放大镜就成了，电棒（手电筒）谁家都有，幻灯胶片没有可以用玻璃片替代。主意有了，先画图，弄出了一张立体图，怕人家看不懂还想象把枪样切割开一块来看，再转过来看。看那幻灯机的复杂程度，不是我用菜刀砍、螺丝刀扣眼、用手锯拉能解决的。难不倒我，交给在省建筑公司当技术员的父亲去找木匠做。我经常到哪里去玩，他那里有电工、木匠等技术工人。

   没几天，我设计的幻灯机就作好了。父亲回来自豪的对我说，儿子真给爹长脸那，把图纸拿给木匠看，他接过去一瞧，这图上画的，又是轴侧图（立体透视图）、又是旋转剖、局部剖，怎么看都不像是小孩子画的图。没办法，我这算是遗传，父母都是搞土建设计的，受熏陶也能差不离吧。后来幻灯机下乡时还带到农村去了，算是先进东西呢。所以要画手枪的设计图纸，咱还是有底子的。

   一切都要靠自己，这东西不能再找父亲了帮忙，毫无疑问那样做非挨揍不可。光纸上谈兵远远不够，还要做模子。用黄泥做成图纸中部件的样子，当然是凹的，分上下两半，模子用筷子固定，（凸榫定位），做好的模子要阴干，否则会开裂的。准备好模子，就开火喽。把自行车铃盖放在煤气炉子上烧热，往里放已经刮去外皮，并且洗净、剪碎的牙膏皮，或焊条。（玩电子产品的，不缺焊条）熔化后倒入黄泥模子里，等冷下来了，拆开模子就得到部件了。

各部件弄得差不多了，试着装在一起，有几个关键零件还要用铁皮作，牙膏显然强度不足，连玩具枪都是用铁皮制作的。我给自己留了个心眼，不能全作完，这东西看上去很像是真枪，拿出去公安局会抓人的，再说要真的用他发射子弹，肯定会炸膛的，手就别想要了。最后用现在的话讲，留做技术储备吧。尽管没有完全做成，然而正是因为自己动手经历过从设计到制造的过程，对抢的结构更加了解，也更热爱军事技术，就此成为军事发烧友——军迷。

   下乡时公社组织基干民兵军训，按武装部要求县里编有基干民兵独立师、公社独立营、大队编有无后座力炮连。全公社的基干民兵在县武装部指导员带领下集中训练。我们率领大队二十几名民兵前去接受训练。

  训练安排计划是队列练习、国际形势、武器知识、射击练习、实弹打靶，时间是两周。

  队列训练我很差劲，眼睛不顶事，因此也没少挨批评。开始武器知识学习，我才算是如鱼得水。当时训练用的是56式半自动步枪，7.62毫米口径，枪口因磨损有些许发白。他有乌黑发亮的枪管，前端竖起一个带护圈的准星，枪管后端有可拉伸的标尺，上面有一个刻度尺，代表0至500米，每隔100米的分划，枪管后上方有一根导气管，用来借助火药气体的推力使枪击后座并让空弹壳抛出，后面是组合部件复进机。枪管下面吊着寒光闪闪的三棱刺刀，木质的上手护木，容弹量十发的三角形弹仓，扳机及护圈，最后是木质枪托，枪托里面是空心的，可以装擦枪的工具。全长102厘米，全重3.85公斤。端在手里沉甸甸的，让人感觉踏实，壮胆。背在身上威风凛凛，身板都自动挺得溜直，整个人精神焕发，好像这就要出发去解放全人类似的。

   我是真下工夫学习，步枪射击练习时，为据枪稳定提高瞄准精度，我抓紧一切时间练习，白天在小学操场练习，瞄靶子、瞄树叶，晚上带回集体户接着练，瞄星星、瞄油灯，还把背包挂在枪管上，把石头子立在三棱刺刀背上，采用各种土办法来提高端枪的稳定性。两周下来，我的胳膊肘上已经长了一层老茧。武器基本知识考核，题目是蒙上眼镜完成步枪的分解与组合，我17秒完成，第一。蒙上眼睛在一排枪里挑出自己的枪，准确。那段日子里，真是有点着魔，要求枪不离身，睡觉时压在身子下，吃饭时在眼前架起来，走路都跟以前不一样了。你想一个大个子年轻人，（我在全屯子身高第二），一身洗的发白的黄军装，脚踏解放黄胶鞋，雄赳赳气昂昂，整个人精神百倍的以阅兵的步伐走过来那该是多么招风啊。小伙子真是帅呆了，女孩子们都投来无比羡慕的目光。要是在现在这开放年代里，指不定还要献啥呢。自古就是英雄爱美人，美人慕英雄嘛。

   在讲解武器知识时，那个讲解员可是遇到知音了。我们一起从打坦克、到防空隐蔽，从大部队抵抗入侵之敌的战略，到游击队战术谈论的热火朝天。再加上我这人总是好显摆自己读书多见识广，云山雾罩的一顿神吹胡砍，嘿，成了好朋友。从此鲤鱼跳龙门当教员不在的时间里做起武教头了。

   哎呀，就是不一样嘛。站在队伍前面，一切行动都听我的指挥。武器操作练习时我很有办法，大家都集中在一起时，分不清谁好谁孬，还有人不好意思做。我把人分为5个人一组，这一组训练通过了就休息，下一组接着来练习。练习成绩最好的组可以先回家。这样效果很好，我也成长的很快，对全局控制，查找训练问题很在行，也就很有威信。

   可算是盼到打靶的日子了。大队找了个旧砖窑，那地势安全。路边一片空地，里面是挖土形成的十几米高的陡坎，正好用来打靶。侧面还个砖窑，可以用作手榴弹实弹投掷场地。

   所有人都一样的兴奋，紧张。8月正是玉米拔节的时候。大家摩拳擦掌，都跃跃欲试要打出好成绩。半自动步枪，百米胸环靶。五个人一组，看着别人入场，验枪，卧倒，发子弹，压入枪膛，听口令预备——射击，啪啪的枪声四起，很刺激。心里这个急呀，恨不得立刻冲上去，不必卧倒站在那里举枪就射，发发十环，瞬间完成，全场静音，稍后掌声雷动！当然，这都是想像。可算是轮到我们组上场了，先验枪，然后对标尺，打开保险，卧倒。发子弹了，每人五发弹，攥着冰冷的子弹，看着那泛着红光的弹头着实透着一股杀气，顿感头皮发麻。压入子弹，心里像打鼓一样根本就静不下心来，射击口令已经下达，自己还是稳定不了，心跳得厉害，枪口也跟着上下晃动，刚把缺口准星对好，还没等扣扳机，耳旁就“啪”的一声，吓一跳，我没扣扳机呀！，往旁边扫一眼，别人的枪口在冒烟，我的枪没动静。对自己说没事，要镇静，发昏挡不了死，忘了紧张吧。肩部顶紧、身体放松踏踏实实的压在地上，双手握牢枪体、从新建立瞄准线、屏住呼吸，水平方向对准靶子下面的白色底边，准星缺口间隙相等，嘴里默默的念“有意识瞄准无意识击发”，突然一股力量顶向肩膀，枪口向上一跳， “啪”震撼的一声响，靶子后面溅起一股尘土，终于射出人生的第一发真实的枪弹。此时心里感觉比起先前的紧张稍微放松一些，忍住兴奋的心情，继续瞄准-射击。顾不过来数自己打过几发子弹，反正就是重复瞄准-射击，把每一次击发都当作第一发来对待，一枪一枪的打。感觉有些不对劲，扳机拉到头了，似乎听到撞针的打击声，却没有射击反映，瞎火吗？收回枪一瞧，处于空仓挂机状态的枪膛里面只见送弹弹簧。这才意识到我已经完成了这一次打靶。

   起立、验枪、退场。大家欢呼着，各自回忆着刚才的心情，猜测着自己打靶的成绩。黑有发-38环，不错，及格了；于在江，19环，嗷，起哄；怎么会呢？！；王书礼，47环，赵丽霞，零环，跑靶了，你是4号位，全打到旁边的5号靶面，真可惜。能从新补嘛？下次吧。排长48环，呀！大家都在哪里或祝贺、或惋惜的大喊大叫，共同分享着喜悦。

   中午回去吃饭时，大伙那个高兴劲就别提了。唱着打靶归来，一路欢歌笑语。午饭是手擀过水面条，鸡蛋炸酱卤子。筷子般粗细的面条一盆一盆的往上端，我们排住在租借的人家，炕上、地下都摆桌，面条上一盆吃光一盆，盆盆见底，你想大伙都小半年没见着细粮了，这回可下好了，敞开肚皮造吧。也没听有谁说闲话，都倒不出嘴来。那碗光溜溜的面条上铺着鲜艳的半透明状的肉酱辣椒丝卤子，肉香味随着热气扑鼻而来，看着它还没动筷子，舌头边酸酸的，胃里咕咕的响，他也知道比赛前是要先热身的。动手吧，每个人都尽显其能，我把筷子深深地插入碗里在面条中转动半圈，然后顺着碗边挑起来一大坨送入嘴里，舌头上的每一个味蕾，嘴里每一条神经都处于极度兴奋状态，面条软柔筋头正好，滑爽适口，肉汁那叫一个香啊，恨不得从嗓子眼里伸出一双手来把面条捞进去。嘴里的这口面条或许是太多了，几乎没法咀嚼，偷眼看看周围的人，都是一个德行，也顾不得许多了，直接往下吞咽，噎得直翻白眼，就好像只有这一次机会似的。正热火朝天的秃噜面条，我偶然一抬头，看见又一盆热腾腾的面条正从外面送过来，我用胳膊肘捅一下小李和大王，使了个眼色说：屋里太热，咱们去外屋地去吃。那两小子也是鬼机灵，我们出去截住了一盆面条。吃吧，站直身体，松开裤腰带，端着碗扬着头吃。没一会功夫只听屋里有人说，还有吗，另一人回答，外屋地还有一盆，他们仨吃不了。几位拎着空碗兴冲冲的出来一看，一盆面条早见底了。三个人整整吃光一盆面条，平均每人六碗。老话讲的好哇，一步先，吃遍天呐，果然灵验。看着他们空手而回的扫兴模样，我们心里这个乐呀，大王差点没乐喷出来，都吃到嗓子眼了，占了便就不要进屋得瑟了，悄悄的出去走走吧。吃饱了真舒服哇，都要撑破肚皮了，还死要面子说当年地主老财招长工，不是看谁力气大，是先吃饭，焦黄焦黄的黏豆包可劲吃，能吃的人才能干，能干的人谁不能吃呀。

    第一关打靶是过去了，自己很满意，我最犯愁的是投手榴弹。挺大的个子不会投弹，练习时成绩很差，将巴及格。因此自己很是为此担心。

实弹投掷场地前面一块几十米长的平地，一端用麻袋装土做成掩体，掩体后边几米远是废旧砖窑。

   教官一再嘱咐，把盖子打开后，拉出环，套在手指上，用力甩出以后，不要看弹着点，立刻卧倒隐蔽。我来到掩体前，教官递给我一枚弹。这家伙圆柱形，上面排列许多指甲盖大小的突起，这就是传说中的预制弹片，教官说了有谁能捡回60个单片就让他再投一次。别管这些，我还是先把这东西弄出手再说吧，手都攥出汗了。开盖，教员帮我抠开防护纸盖，从里面小心的拉出一节绳子，把圈套在小指头上。要投弹了，心里咚咚直跳，都到嗓子眼了，咽一口唾液。反正我也不会助跑，直接撇吧，一扬手仍出去了，还没等我看清弹着点，教员一伸手把我按在地上，“卧倒”，脸都触到地上了。只听“咣当”一声不大的脆响，然后是劈里啪啦弹片打在玉米叶子上的响声，我要起身看个究竟，教员不松手。等片刻估计弹片都落地了才慢慢抬起头观察，前方一团还没来得及散开的薄雾，哦，才二十几米，没有多远嘛。地上有些饭碗大小的乱坑，想必这就是弹坑了，并没有电影里那么夸张的巨大火光和烟雾。

    走吧，没人为了再冒一次生命危险敢在这弹雨中去捡拾足够数量的弹片。

本以为我们大队顺利的完成了这次军训，第二天传来不幸的消息，出事了！在投弹时有个人太紧张了，一扬手把手榴弹仍到身后了。拉了弦的手榴弹叽里咕噜滚到了废旧砖窑位置，刷的掉下去。这砖窑是半地下式的，里边一排窑洞，每个窑洞之间挨得很密，中间用砖垛子隔着。正巧那里有三个人靠着垛子在闲唠嗑，正说笑着，只见冒着烟的手榴弹从天而降，落在眼前都傻了，不过还算是没傻透腔，赶快闪人吧。人的反映都是朝危险的反方向躲闪，眼前有炸弹就要往后躲。三个人中两边的人往后一倒滚进了窑洞里，那个坐在正中的人，被两边的人挡着，也只能往后倒，但是他身后是垛子，头撞在垛子上，还没等他反映过来重新调整躲避方向，手榴弹就在眼前爆炸了。几块弹片从肚子钻进去，一直打到脊椎骨上。赶快套大车送往县医院，几十里路呢。送到医院人就不行了，没抢救过来，死了。出事故了，军训也就此结束。

    干什么都要付出代价，和平时期的军训也是一样，看来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的说法不全对，平时也是有流血牺牲的。尽管他们不能成为英雄、烈士，然而我们不能因噎废食，训练还是要继续，演习要更加接近真实战场的情况才行。有些当兵的人，退伍后问他打靶的情况，说只摸过一次枪，成绩嘛别提了，跑靶。真要是打起仗来，这样的兵，别说是保卫国家，怕是连他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了吧。

   以前听说过民兵训练缺乏武器装备，领导在民兵军事训练动员会上讲话：“每个人一支枪”，太棒了，会场里顿时沸腾起来，领导挥手示意安静，接着说“那是不可能的”。哎，像是一盆冷水浇下来，很受打击，但是细想起来领导说的也对，我们是全民皆兵，民兵人数多嘛，哪有那么多枪给民兵用啊。领导接着说“两个人一支枪”，下面一片欢呼雀跃，两个人一支枪也行啊，虽然不是人手一只枪，但是两个人一组，你练习射击，我练习投弹，正好，也算合理嘛，都心满意足的听下文。领导又说“这也是不现实的”嗨，真是的，两人一杆枪都办不到啊。正郁闷呢，听领导接着说“三个人一支枪”民兵们企盼的眼睛急都红了，这回是真的了吧，可是三个人一支枪，怎么分配呢？哎，总比没有强吧，别讲话听领导说。全场鸦雀无声。怕是为了提醒或显示庄重吧，领导又大声的拖着长音重复说“三个人一支枪，---是木头的”烧火棍，全场泄气，彻底晕了。我们这些民兵还是很幸运的，毕竟真枪实弹的打过靶。

   虽然很多年过去了，但是自从有了这段经历，我一直把自己当作一个兵，一个军人。军人的顽强作风、战斗意志、纪律严明、军人的灵魂必将陪伴我的一生。我很自豪，因为我是一个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