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杀狗

  孤野狗仗贼胆不识好歹，   众知青熬半年才见肉食，   使神器动杀机毫毛无损，   用猎具巧出手大显神威。 

    虽然国家给予下乡知青许多政策性支持，但是限于农村的经济条件，集体户的生活还是十分艰苦的。当地人会种植青菜、腌制咸菜、储备干菜，而我们这些从城市来的年轻学生又会做什么呢？按国家规定在村子西头给我们集体户一块地，东西宽24米，南北长30米。在靠北侧院墙的位置新建5间砖瓦房，对称布局，中间是厨房（外屋地），东侧两间房是男生居住，西侧一间是女生居住，把西头那间房当仓库。厨房两边都是灶台，当然是烧秸秆，屋内还有一个手动提升地下水的压水井。其它房间靠南侧按农村规矩一律搭火炕，即是灶台的排烟道，也是冬季室内采暖的设施。在当时土坯房占绝大多数的年代里，砖瓦房属于上等好房子。硬件是解决了，但是软件还要靠自己。

   第一个冬天最惨了，过冬的物资没准备。外屋地只有冻白菜，我们连男带女十来口子可都是正值青春年少长身体的时期，再说了还要干重体力活啊。夏天可以自己种植蔬菜，冬天就难熬喽。白菜上面冻起一片小水泡，没别的可以替代将就着吃吧，起名唤作“珍珠翡翠白玉汤”，再有就是土豆汤了，最多在里面加一勺子辣椒油。集体户享受城里人的待遇，每人每月给半斤豆油和28斤主粮。所以炸辣椒油就成了集体户菜谱里的常见的配菜。

   实在没办法了，我这个户主就得想办法给大伙打牙祭。偷鸡是不可以的，那是农民的储蓄罐，买咸盐、打酱油、孩子的学费等都要从鸡屁眼里往外抠钱呢。摸狗还行。常言道兔子不吃窝边草，本屯社员家的狗我们自然是手下留情了，那些外村的野狗就成了我们重点打击的目标。

   那些胆子大的狗可以在夜里走出十几里地去别的村里寻找食物，我们管这样的狗叫野狗。到了冬季社员家里散养的狗饿极了就走村串屯的到处流窜，偸猪食掏鸡窝，甚至窜到生产队的队部吃马料，搞得村里夜晚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我们要抓住捣乱的野狗顺便还能改善伙食，半公半私的事，可谓一举两得。我们不能在生产队的院子里打狗，那样会破坏附近村屯社员与队里的关系，怎么也得避嫌吧。

   咱们知识青年都是些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善于使用科学技术，打狗自然也不例外。最先想到的是使用现代工具——电，我们在自己院子里墙根下的僻静处放只木凳，把两根电线引过去，一根插在地下，另一根绑在凳子腿上，并且在电线头上挂一块抹了猪油的大饼子（玉米饼）。为了提高导电效果，还特意在地面洒水，心想这下准是跑不了。入夜，村里犬吠声四起，一定是它来了。果然月光下一条黑色的影子在路边游荡，没多久就来到最靠村头的院子里，这正是我们集体户的院子。它也不作声沿着墙根静悄悄的行进，也许它自己也知道这里不比主人家，没有狗仗人势的条件。见那野狗进院大伙这个乐呀，到底是做贼心虚呀，不敢大胆走正路，专门贴边遛。我们躲在窗户后面静静的等待着野狗上钩，只见那厮来到猪圈旁在猪食槽附近寻找食物，慢慢的就走到陷阱附近，那里很暗是院墙的阴影处，我们看不到它，大家都屏住呼吸静静的听着外边的动静。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呢！一会有人催促说出去看看吧，是不早都电死了？不能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还是再等等吧。其实每个人的心里都十分的焦急，时间过得真慢好像凝固了似的。就在大伙七嘴八舌的猜测可能出现什么情况的时候，猛然间电灯很快的熄灭又闪亮，同时外面传来狗叫声，听上去像是被狠狠的挨了一棍子，我们激动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兴高采烈的抢着过去看，哦，怎么也不见野狗的影子，用电筒在地上照，发现潮湿的地面上有一行狗脚印，那块饼子上边还有两个很深的牙齿咬痕。不会把，怎么没电死它呢？后来大伙分析是狗脚上的皮太厚，导电性能降低，因此它才捡了一条狗命。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物理方法不行，咱给它来化学的，这回给它下毒药。要不咋说知识越多越反动呢，看来还是有些道理的。农村不缺毒药，什么乐果、敌敌畏、1059，反正别管叫什么名字吧，凡是能找到的农药一股脑都拿来集中到一起，掺混到高粱米粥里，再侩一勺子猪油，心想这回看你往那跑。这一天夜里，又有野狗送上门了，什么时候来的，我们并不知道。天亮以后去查看毒饵，嘿，吃光了，还舔得溜干净。但是狗呢？没毒死在院子里吗？大伙四下寻找，没有，真实神了它能跑到哪里去呢？很快一切都明白了。听队长跟社员闲唠嗑说，他家的大黄狗不知道吃了些什么东西，早晨起来一看，狗正趴在窝里呕吐，弄得狼狈极了。闻听此话可是吓死人了，我们心里庆幸没有药死那狗，否则队长见狗死掉了，再吃了狗肉那可要出大事了。都是后怕呀！女生们更是因此成天的叨叨没完，从那以后我们消停了。

    理论上看上去可行的事实际上未必就行，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只是从书本上找办法是行不通的。后来我们还是设法抓住了那条野狗，也不怪我们贪吃，一件事情的发生使我们痛下决心要干掉那只令人讨厌的野狗，管它是谁家的呢。

    事情是这样的，5.1劳动节的前一天，我们派人去公社领节日物品，就是好吃的东西，每年过节公社都给知青点派发一些短缺的食品以示关怀。几斤豆油、一袋白面、还分到一大块猪肉。过年了！东西取回来以后，照以往的做法是当天就把好吃的消灭掉不能过夜，否则不但惹的大家睡不好觉，还容易被馋嘴的某些个别人以各种理由尝鲜从而引发内部治安事件。但是这次是个例外，说是明天城里带队的李老师要来看望我们并与大家一起过节，因此我们决定把好吃的留到第二天。做饭的女生张罗着大伙打扫卫生，再去老乡家里匀点青菜，一切准备完毕就等明天晚上好好招待老师了。那时候不像现在家家都有电冰箱，5.1的时候天气已经转暖不能把东西拿到外面去保存，也只好存放到外屋地（厨房）水井旁边，那里比较阴冷，上面用脸盆扣着，再压一块砖头。

   半夜，在鼾声正浓的当口，朦胧中听到外屋地有响动，有贼吗？不可能，贼那里有这么大的胆子到集体户来偷东西，我们都是些家在外地的小青年，来偷我们那不是找挨揍嘛。是野狗，它是这里的常客，懒得去管它，接着睡觉吧。

   天还没亮就听做饭的女生哭喊着：“哎呀，肉被野狗叼走了一块”，这可是重大案件。有人问：房门关好了野狗怎么会进来呢？没人回答。大伙跑出来看个究竟，见门口有一条水迹，真是气死个人哪，一准是那个女生半夜撒尿不敢出门，只把门打开一条缝就往外呲尿，办完事没关好房门。女生们空前团结，谁也不承认。骂人也没用，怨谁也不能解决问题，男生们心知肚明就是没处发火，只好说是野狗太狡猾了能开门，诅咒发誓一定要那野狗的小命，用狗肉抵偿我们丢失猪肉的损失，也别愿我们心狠那，都是它自己作的太过分。

  还得想办法打狗啊，以前试过的先进技术都不管用，也不敢再用了，经过走访当地老农了解到常用的打猎工具是使用最古老的办法下绳子套或夹子。经过分析下套子要挑选比如窗口、墙豁口等特定位置，而且可靠性低，我们选择用夹子。先到村外看地形，选岔道多的小路口，在路边没人走的边沟里掰开夹子，捡草叶盖在夹子上做好伪装，用烧糊的玉米饼子当诱饵，在附近找一棵大树把夹子栓牢，这就算布置完毕，剩下的就看运气了。这种事是不能见光的，干坏事都得背着点人，倒不是怕追究法律责任，那年月也没这一说。就是怕狗叫被主人听到撵出来找我们理论，我们再怎么猖狂也不至于当着农民的面打死人家的狗吧，兔子急了还要人呢，何况人乎。晚上我们几个男生要轮流值班看守夹子，一旦听到夹子方向有狗叫声，就招呼大伙迅速跑过去看情况。也不是百分之百有效，多半是虚假警报，不是夹子被狗或猪踢翻了，就是两条狗在打架。

   那日夜里设好机关后在屋里油灯下闲唠嗑，忽然有人跑来报告情况，“听到狗叫声了”。我仔细辨别狗叫声音传来的方向，分析叫声所对应的情景，判断为真实情况。“走”，没等我起身，一行人早兴奋的冲了出去，直奔现场。

狗叫声越来越清晰了，远远的已经能模糊看到有东西在树下活动。见有人过来，一条黑狗猛串出来发出呜咽的哀鸣，我们从它只是在原地张牙舞爪的恐吓并不逃跑的举动中判断出一定是被夹住它了。果然，夹子牢牢的夹住狗的前腿，任它疯狂挣扎也无发摆脱。我们一起上前轰吓使它围着树转圈，每转一圈，栓夹子的绳子就短一节，很快它已经不能再退了，有人过去用叉子按住狗脖子，一顿乱棍打死拖了回去。

   接下来就是扒狗皮。起初谁都不愿意动手，女生先退了，说是怕见血。妈的她们每个月都见过血，这会却怕了，有男生在也没法与他们理论，还是我们伸手吧。老杨自告奋勇提刀上前，一看那架势就是个当厨子的料，大伙围成一圈来欣赏他的手艺。只见他抄起菜刀就往死狗肚子上砍，说是要先割成两半。我看他那样子也不像是干过这种活的主，这样瞎胡来，不知道要弄出多大的笑话呢，哎，还是我亲自动手吧，虽然没扒过狗皮，总还见过扒羊皮吧。在学校书本里才能见到的人体解剖算是有实践机会了，别看动物外观千差万别，马两个、牛四个，长几个奶头的都有，但是如果看里面看本质，马、猪、牛、羊、狗都一样。本来嘛脊椎动物的内脏都长的差不多，只不过大小不同而已。小时候在家里帮助父亲杀鸡，掏内脏，知道鸡肚子里面都有些啥东西，与鸡的内脏比起来狗只比鸡少了个化屎丹和鸡肫。不过狗肺子不能吃，那上面有大块的圆形黑斑，怪不得俗话说“狼心狗肺”呢，看来这话还真是有出处啊。

   脏活我们男生做完了，该女生上场了。她们早都等不及了，洗肉、烧水、没多大工夫锅里的水烧的翻开，把肉先煮一开，趁热放到凉水里紧一下去除肉里的血水和土腥味，如此反复几遍看着差不多了，马上添柴火用大火煮。其实时间并不宽裕，我们得赶在天亮之前做完从把狗拉来开始到分解、煮肉到吃完的一切事。

   肉在锅里咕嘟咕嘟的煮着，热气充满外屋地，像是在桑拿浴室里。

   火炕那是特别地热，屋里到处都是暖烘烘的，就连往日里挂满厚重冰霜的窗户都化透亮了，水淌下来把窗户台都弄湿了。人们满脸的期待与渴望，女生们在外屋地忙活呢，添柴、打水、调作料一个个忙的不亦乐呼，每个人都显得很兴奋，说着、笑着，像过年似的。男生们也没闲着，有人自告奋勇去老乡家院子里要辣椒。虽说是去要东西，半夜三更的咋好意思到人家去敲门哪，再说这等好事不宜声张，只能选择没有养狗的社员家里，翻过院墙悄悄的来到房前，农户家里的辣椒都挂在房檐下，伸手摘就是了，你以为还能像当年红军过草地似的留下一枚银元上面还要写张字条说等全国解放以后加倍补偿，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辣椒还能要，咱读书的人怎能轻言偷字呢。酒是不能要的，我们来到队部隔壁的供销社，屋里没点灯，值班的人都睡了。我们使劲敲击窗户，小声说我们是知青，要买一瓶酒。其实别人肯定烦死了，不想搭理我们，只不过是不想得罪知青，不得不招呼罢了。我们买了一瓶德惠大曲白酒，像是得到了比赛的奖品似的一路捧着它，欣赏着它。

    不断有人在问煮好了吗？、熟了吧？炖的太烂没咬头不好吃！。大师傅（做饭的人）总算用筷子捞出一块肉让我们品尝。刚出锅的肉冒着热气，早有人抢先过去一口吃下，嘴里吸溜吸溜咯吱咯吱的没嚼几下就咕隆咽下去了，连声说好了好了！看他那吃相肯定是即烫又硬。什么生了熟的，管不了许多了，大家早等不及了，听说好了，就像听到战斗命令一样，立刻嚷起来，快端上来吧，都饿死了！

   一盆热腾腾的狗肉端上桌了，没工夫也没必要把肉细细的切成小块，大块吃肉大腕喝酒嘛，做法简单，不是红烧、不是炖粉条、不是炖蘑菇，更不是溜炒煎炸，只在炖肉时放了大把辣椒、咸盐。

    如狼似虎的吃，一个字“香”，别管男生女生都一个吃相。一边吃还不忘找多吃的理由，什么狗肉吃的再多也不坏肚子，什么三九天吃狗肉大补。一阵子风卷残云般把狗肉一扫而光。天边已经发白了，睡觉吗？别忙，要打扫完战场才能休息。我们全体出动，没人动员各个自觉，都吃撑了，正好活动活动好消化食呢。扫地、熄火、清理杂物，然后钻进被窝。生活真美好，我顺口溜达出一句话。谁说不是呢，吃饱了真舒服啊。或许是太兴奋了，或许是吃撑了，或许是炕太热，虽然都躺在被窝里，但是都在哪里摺饼子、闲唠嗑，反正没人睡觉。有人说今天算是过年了，有人说咱这是为民除害了，有人说等着天亮有人来找狗吧，管他呢，反正狗肉吃进人肚子里是吐不出来了，要狗没有，要命有9条（集体户共有9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