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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欢歌(9)师傅

已有 2248 次阅读 2014-8-22 11:23 |个人分类:建设者的足迹|系统分类:人物纪事

    军工厂的师傅  


        

   两用人才闲不住

   工作生活两不误

   代代相传好手艺

   工人阶级擎天柱

 

 

     钳工师傅郭宏祁是老职工,八级钳工。一直从事机电产品的工装磨具的设计与制造。在行业里很有威信,是省里的劳动模范,每月工资不打捆(100张一元钱的票子),能养活一家老小5口人。像我们这些小徒工、初级工每月才28元工资。真是羡慕老师傅,我们什么时候能开那么多工资该多美呀。

      当然,那不打捆的工资可不是白拿的。八级大工匠是一级一级考上去的,要有理论更重实践。师傅有能耐,很多生产中遇到的实际问题,关键时刻都把他请出来才能解决,而每次几乎都是不负众望,迎难而上,迎刃而解。他的主意最多、经验丰富,经常用很简单的办法解决起初看起来很复杂的问题,用他自己的话说:“级工大,就是损招子多”,在别人看起来没办法做的活,他就能用替代材料、简易工具,或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完成,比如用剪子在蒲坂上剪出个正方形、给杆件套扣的时候不用搬杠;三视图补图,俯视图是个回字、侧视图是个回字,问你主视图是个什么样的图形?师傅手很巧,电工、木工、机械加工全会,强项是电工技术,自己家里的电器差不多都是他自己做的。

      我们在一个车间,非常珍惜有幸能跟师傅学习技术。开始是明里跟着干,暗地偷着学,以提高效率、减轻劳动强度为目标,经常鼓捣出一些什么电动扳子(那时候市场上没有),定位夹具等小玩意。由于我们选择的小改革小发明项目直接服务于厂里的生产实际,因此收效快,效果明显,所以在工作中得到车间技术科的积极支持。我有玩电子(家用小电器)的经历,有时也做些火柴盒大小的微型收音机或无线对讲机、负离子发生器等小东西练练手艺。我们那帮师兄弟里高人多的是,自己装个组合音响,装台电视机不算什么事,就是个玩。我们钳工组张凤玉组长说,男人业余时间应该干点电子、木工等手艺活,一来呢练手艺,二来呢也可以少干点家务活。真聪明,我们几个师兄弟都是跟他学的,电子技术跟郭师傅学,钳工技术跟张凤玉组长学,热处理技术跟李兴年组长学,铣床技术跟郭政师傅学,车间里的工程师张耀轩都热心的帮助我们进步,当然少不了我们那帮整天在一起琢磨技术的藏洪兴、刘立臣等师兄弟。都看过《射雕英雄传》吧,我就是那个郭靖,师傅多。

      在我国工厂里历来有自发小改小革的传统和气氛,互相学习技术共同提高能力在年轻工人中巍然成风,今天你给我出一个古怪题目,明天我就给你来个更刁钻的,互相比试的结果自然是共同进步。

      那时就很崇拜新闻里报道的在国家某重点项目里发挥关键作用的青年技术骨干,他们未必都是名牌大学毕业,甚至有没上过大学的,都是通过自学成才。就是他们这些人或者解决外国专家都找不到门的进口设备调试问题、或者在国家那个重点攻关项目里力克难题等,每当看到类似报道心想总是痒痒的,心想,这个人就该是我,只可惜没赶上机会。

      那个年月社会尊重工人阶级、更尊重工人里搞技术的人,王进喜等人物是全国人民崇拜的典范。记得小时候看过一部反映石油工人的电影《创业》,里面有个男演员大高个、方脸型、大胡子,形象气质很男人。我一个三年级小学生还没长毛呢,就对着镜子用细毛笔尖在我那光光的脸蛋子上画胡子,然后再戴顶前进帽像模像样的在家里唱着电影主题歌“天寒地冻不觉冷,荒原一片篝火红….”,模仿电影中的人物。其实人的一生都是在演戏,演员是你自己,可谓自导自演,演什么角色自己定,只不过是舞台不同而已。

      社会影响也有很大的作用,现在不提工人阶级了,知识分子的地位也十分尴尬,虽然嘴上说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但现实中的政治地位恐怕连农民工都不如,早就有做导弹的不如买茶蛋的现象,至少政府给农民工撑腰,没人敢拖欠他们的工钱。现在的影视节目中满眼尽是文艺界的猩猩狒狒,跟动物园似的。新闻传播诱导的结果是,从幼儿园开始就练习演戏,弹钢琴、练形体,有用的不学只练习作秀,这样下去谁还想着为国家默默付出呢。要钻研就要学习,要多看书,去图书馆借书看。





       上世纪80年代的社会环境是国家要实现四个现代化,一曲《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像春雨浇灌了每个人的心田。都在设想再过20年祖国是个什么样子,都在为这个目标而奋斗。工厂里的师兄弟中很多人后来都参加电大、夜大的自考学习。我属于那种不愿意上课考试,喜欢鼓捣实际东西的这类人,比较崇拜爱迪生。到厂里没几年,就要攻克高速钢钻头红硬性寿命的难题。抽空去图书馆查阅有关金属材料的书籍,在工作中请教热处理高级工程师刘总技术途径,请教李师傅具体工艺方案并与师兄弟们切磋探索实验方法,大胆实践。期间还斗胆写篇技术论文邮寄到《机械工人》杂志上发表,居然真的出版了,还收到5元稿费。那真是很大一笔收入呢,能去饭店吃半只北京烤鸭,那年月厂里有人结婚,随礼钱才2元,还能混顿饭呢。虽然受技术能力制约,也缺少金属构成和金相分析等必要的实验条件限制并没有最后完成攻关,但只要在工作中积极去努力解决,早晚会克服难点的,只是说不准是谁最终攻下了这个山头而已。

       后来我们几个不安分的师兄弟不甘心只是跟着师傅干活,要主动参与,逐渐一起讨论、一起琢磨,还不知天高地厚要自己研究项目开发市场。

       见到电影院禁止嗑瓜子,分析原因是因为有太多的凳子腿碍事扫地太费功夫,就研究能自动绕过凳子腿的电动扫地吸尘机,然后卖给电影院宣称随便嗑瓜子(现在市场上也没有),电影院的收入将比禁止嗑瓜子要好的多。

       那时候中药丸都是用纸壳做成圆柱形小盒,或者用蜡直接包住药丸,感觉包装过于陈旧落后,就想开发中药丸自动包装生产线(就是我们现在见到的药丸包装方式),哥几个都说我胆子大,让我出头去游说,一个工人居然不知天高地厚真的把方案交到厂里的总工手里,尽管落下个不务正业的坏名声,但仍然是贼心不死,一但有机会便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了。哎,那才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呀,又跟了个思维活跃胆大包天的师傅,真要是没人管全放开了,没准那天也能弄出个什么新奇玩意。

       郭师傅是干一行爱一行,也喜欢讨论军事技术,工作更是特别认真。在军品雷达调试机器期间,判断有个电子管质量不好,换新的吧。库房早下班了不能从仓库提货,为了不耽误工作进度,他干脆回宿舍把家里老式收音机里的电子管拔下来按在厂里的机器上调试,我们都怀疑这东西能行吗,师傅轻松的回答说就像是军人需要输血,你能说非要抽军人的血吗,脱了衣服都一样,看问题要看本质。绝了,换上民用品果然也好用。师傅比我们胆子大,那可是582甲军用雷达。里面有个暖瓶胆(雷达的发射管)3千多元一支,是我月工资的100倍,不敢碰。师傅就敢把那宝贝装了卸的反复折腾,后来又在回波信号中发现一个细微的忽隐忽现位置不变的反射源,分析来分析去找不到原因,师傅也不言语自己出去爬到载车雷达天线架上面去查找原因,雷达的波导管是根异型金属管,要求内部表面十分光滑平整,他认真检查波导管内壁,或许是过于忘我了,没有及时提醒控制室内的调试人员他在天线前检查,结果雷达没有断电,把师傅眼睛给烧坏了。他也没告诉我们自己眼睛出了问题,回来时手里举着一根细小的棉线头说没病不死人,就是这根线手套上的棉线头惹的祸。这回再试试看,杂波信号没了,判断准确。他还及时提醒我们在检查报告中要注明:波导管加工过程中不能带有纤维的手套接触工件,建议改为人造皮革制品,产品检验增加一道静电+窥镜检查细小异物和吹风处理,并延长酸洗时间。眼睛看不清细小东西,他也不下班,就根据电路分析和以往的经验提醒我们那里最容易出现故障,如何解决问题。就这样师傅的行为感染着我们,带领我们从最初的敬畏技术,到逐步的喜欢技术、研究技术。

       我们被郭师傅的敬业精神所感染,也要为国家富强出谋划策。

       记得最狂的是在1983年写信给中国青年报,参加《全国女青年发明创新竞赛》,题目居然是《炮射反坦克电子引信地雷》,我真是疯了,不下这个蛋憋得慌。基本思路是攻击坦克底部,那里的装甲最薄。用远程火炮(155榴弹炮)发射倒置装填的经过改装的40反坦克火箭弹,弹头飞行至目标区域上空后,在设定高度打开减速伞下降,以一定速度钻入地下1米深度,相当于在此处埋设一颗地雷。落地同时解开保险装置开始工作,引信采用声控、磁控、红外、无线电复合动作引信,我方通过无线电发出遥控信号启动或停止起爆引信工作。关闭引信时我方坦克群在雷场上随便走,当敌方坦克行驶到地雷场时,我方通过遥控启动电子引信。敌人坦克正好处于地雷上部时,其明显的机械振动、发动机热辐射及磁场信号被引信接受起爆,则地雷底部火箭点火使地雷跳出地面直接撞击在坦克底盘上,火箭弹的聚能装药启动,熔化的高温高压紫铜射穿坦克底部装甲从而达到打击敌方坦克的目的。优点是射程远50公里(等于155火炮最大射程)地雷可以遥控启动或关闭、由于地雷深入地下一米,抗反地雷坦克的机械清扫、抗爆炸清扫、抗工兵人工清扫。那是80年代的事,现在把此类武器叫遥控炸弹或末敏炮弹。

       还有很多构思,比如多弹头分导式鱼雷。把两只鱼雷固定在一个动力部件上(母机),发射出去以后当雷头声纳感应到敌舰发射反鱼类武器(鱼雷)时,在恰当的时机启动分导鱼雷,两鱼雷分开左右不同航线前进,敌方反鱼雷武器只会炸掉动力部件(母机),而真实的鱼雷已经双路分进,直逼敌舰。敌方再想反击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就算采取机动回避动作也不容易躲过两条航线的攻击。

       还有警察使用的10米外开火的电击枪,就是把孩子玩的水枪加以改造,内部装满导电好、粘度大、能染色的液体,手柄里安置高压电发生器,扣动扳机水柱射向敌人,两条平行的水柱带着高压电接触到人体构成回路,使对方遭到高压电击而失去反抗能力。

       虽然由于自身技术能力不足或势单力薄或明显不务正业有抢厂里市场开发部门饭碗子的嫌疑,自然没有取得厂里的认可。工作方式属于半公开的业余爱好范畴,最后都没有搞成,但是通过这些项目的探索与实践,锻炼了独立研究项目的和多专业技术的综合能力,培养了搞发明创造的兴趣、积累了实践经验、也为以后的工作与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凡探索必留下痕迹,凡努力必产生影响,我们每做一件事都不会白费力,你是处在海平面的一杯被加热到99度的水,虽然没有达到沸腾的温度,但却是最接近沸腾的水,有需要的时刻哪怕外部只点燃一根火柴棒,你就会迅速沸腾起来。

       厂里一直都不太重视技术人员,待遇差。感觉那时候技术人员的积极性很低,也缺乏进取心,厂里开始实行厂长承包责任制,3年一届,更加没有长远打算,人心也就散了。有能力的人都下海去了深圳,剩下的人打都不走,有些简直就是滥竽充数。记得有位女技术员,年轻漂亮,骑一辆红色的凤凰自行车,招风得很。一天她自己刚保养好爱车第二天就来找我们这些机修工,说是刹车不灵了。要说保养自行车很简单,在工厂里的人都会自己弄,就是三件事,擦拭、紧固和润滑。我们把车推过来逐项检查,嗯?本来应该干燥的后车轮闸皮子里,怎么油糊糊的?一询问,嘿,能把人乐昏过去,雷死人了!她一个机械技术员居然能把机油浇进后轮车轴的抱闸里,相当于你往鞋底子上抹机油。都知道那东西是通过摩擦来减速的,多亏是你自己往自己的车轴里浇油属于自杀行为,否则算暗害该去报案。还有更绝的,一个学电子技术的技术员,手里拿着一只掉了一条腿的二极管说:“三极管掉一条腿可以当二极管用,那二极管掉一条腿是不可以当一级管使呀?”用现在的话说是把人雷倒一片那。想那晶体三极管,去掉一条腿要看是那一条呢,留下基极和发射极还真能当二级管用,可是二极管去掉一条腿能干什么?天线吗!最让人受不了的是有一次车间需要到厂里领料《片状滑动多接电变阻器》,她叫不上学名,居然大声喊“就是那个像小王八型的东西”,哈!唱着说吧,真是乐死人,真是乐死人!厂里就靠这样的技术人员能搞出什么产品呢。

       很多事就是这样,当你苦苦追求的时候未必能到手,当你已然淡定不求回报的时候,他却来到你的面前。

       这一天,车间党支部书记找我谈话,说你很早就要求入党,表现一直很好,这一批积极分子里,确定你填表,报送厂党委讨论。这是我多么熟悉的声音那,自从回到长春以后被分配到《长春市电真空器件厂》工作。我又一次递上我所熟悉的入党申请书,并说明了我在农村的情况,工厂党委认为环境变了,对回城知青要重新开始考察。我都听惯了考察这个词。从困惑、反感到淡定、自信。

    多少次在梦里苦苦追求,幻想你姗姗向我走来,如今第四次出现在眼前。

记得那年,是下乡第三年,我刚得到分配下来的招工名额,在准备与乡亲们告别的日子里,恰巧在这么个时刻,几乎同时接到党委通知,我又第三次填写入党志愿书。都说我是横垄地里拉棍子,没错。

       在临走之前我请求党委批准我加入党组织,因为我一直在努力,甚至为此放弃过回城的机会,希望能在农村实现自己入党的愿望。谈话结果很明确,党委不能白瞎这个名额,让我必须面对两个选择,要当工人就回长春,要入党必须留下来。面对这样的现实,我非常痛苦,但必须作出选择。我选择回家,因为在哪里都是共产党的天下,不管在哪里只要努力工作,只要坚定信仰都可以加入党组织。我走了,带着些许的遗憾,更带着追求和希望。

        我期盼了很久的理想,经过一次又一次的考察,这次就要实现了。

        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考察了。厂里有几千职工,一个车间就上百人,要求入党的人很多,有些已经是很多年的积极分子。由于个人入党动机的不同,那些想法多的人不但工作积极,还想各种办法靠近党组织(的人),社会上流传的各种为了入党升官而采取的手段,或多或少都听说过,甚至亲眼所见。因此也开始对党的纯洁性产生模糊认识。某些心怀叵测之人入党了,普通群众就会说:那是我们群众中的垃圾,他入党,我们群众队伍更纯洁了。

       面对信仰危机此时的我反而并不着急了,入党是个人对信仰的追求,即使我不能在组织上入党,那就在思想上先入党吧。时时处处按党员标准来要求自己,事事当先,处处争优。就这样一年又一年过去了。我再也不去打听党委对我的看法,有几个指标等相关的事,而是踏踏实实的工作。甚至有一种调侃的心态:你看我这位群众不是比一般党员做的还要好吗。

       老书记继续说:如果你的申请党委会通过希望继续努力,如果未能批准也希望别灰心,还要经受住党的考验,……。最后还补充说,你别看现在党员队伍里什么人都有,但还是好人多,你进来了就增加一个好人。说的多实在呀,就这样我第四次填写入党志愿书,终于如愿以偿的加入党组织,并以能为党工作而自豪。入党以后,我作为培养人又发展了一个又一个有志加入党组织的人,对于那些暂时由于各种原因未能批准的积极分子,我都是现身说法,给予帮助和引导。这些真实的经历给我也给许多要求入党的人很大的启示。今天,虽然我党经历了很多,世界也经历了很多变化,但是我的信仰更加坚定。

当年的师兄弟们:藏洪兴,刘立臣、田玉花、祝桂贤、李兴年、张翔、刘长祥、殷华,郭政、张耀先、郭洪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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