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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笔写肿瘤,未免有点沮丧。
虽然每次我们在肿瘤研究中前进一点点都可以幻想更美好的前景,鼓舞不少后继者,但在实际的数据面前,在临床上无助的病人面前,我们现有成就毫无说服力。
翻开人类疾病谱,大概在100年以前,我们的祖先还备受肺炎、流感、肺结核、寄生虫病等感染性疾病和营养缺乏疾病的折磨,而如今高居前位的致死疾病已经替换为心脑血管疾病和肿瘤。
肿瘤的治疗至今尚无通用的好办法,预防远大于治疗。用中医的话来说,上医治未病。据说一半的肿瘤都是可以预防的,好的生活习惯与锻炼似乎强于各种治疗,当然医生的职责不仅是教育和说教,更重要的是找到治疗疾病的方法。
肿瘤未肯让我们如愿,临床上可选择的有针对性的抗肿瘤药物有100多种,然而肿瘤的达尔文进化方式的生存能力远远把我们的药物研发甩在后面。
到底肿瘤为何如此顽固,如此让我们望瘤兴叹呢?
根源就在heterogeneity,亦即肿瘤的异质性。换个简单的说法,肿瘤不是一大群同类型细胞的堆积,而是由不同亚群不同基因背景的恶性细胞的排列组合。这种肿瘤细胞之间的差异,一部分是天然形成(例如不同突变位点产生的恶变以及肿瘤干细胞),一部分是和宿主斗争中产生(例如耐药细胞和转移细胞)。
研究者一直很努力地思考相应的对策,而且一直在尝试在探索。有时我们想,可否“釜底抽薪”呢?于是断了肿瘤的血供(主要是氧气和营养物质),初期效果不错,也有临床药物问世,后来却发现,断了肿瘤的气,反而逼着它“狗急跳墙”,增加了肿瘤转移的能力(肿瘤的转移是要命的节奏,90%以上的患者死于Metastasis)。有时我们想,可否学习老美,搞一下“精确打击”呢?于是开发了针对突变的药物和针对单分子靶点的药物,可好景不长,肿瘤轻易的进化一下,我们就手足无措了,耐药性很快摧毁了我们的美梦。有时我们想,这个世界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亦没有完全一致的个体。根据患者基因的背景和对药物的易感性来设计治疗方案无疑是科学的,但个体化治疗的实践却不能完全铺开。
最近走在风口浪尖的说法是“免疫治疗”,当然并非炒作,这种疗法确实有效而且引起了肿瘤学家的充分重视。大概一百年之前,有位叫William Coley的老先生首先尝试用细菌感染的方式(感染导致人体的免疫系统处于兴奋状态)治疗肿瘤,成功率不亚于今日之抗肿瘤药物治疗,只是此种方法过于依赖个人经验和Feeling(请注意,此点和中医有类似之处),似乎不能Quality Control,于是这条路没有继续走下去。近年来,肿瘤学家渐渐意识到“扶正固本”的威力。直接将人体产生的白介素-2使用到患者体内就可以明显抑制肿瘤的生长和转移,而肿瘤细胞逃避免疫系统的机制也似乎露出了冰山一角,于是乎PD-1抑制剂和其受体抑制剂的研发可谓风生水起。
在与肿瘤正面交锋僵持后,似乎我们更聪明了一点,学会找帮手了。而且这个帮手如果真肯大方出手,肿瘤几无立足之地。只是我们想抓的这根稻草(免疫系统)不太听使唤,而且我们对这个帮手如何帮助我们的动机和过程还不太清楚。仅从现有资料看,针对免疫系统抗肿瘤方向开发的药物(包括一些疫苗)前景不错,最起码病人的耐受程度好,不脱发不恶心,真心是个好兆头!
看到热火朝天的免疫治疗,个人觉得这是一次变革。在人类与疾病相博弈的过程中,西方的循证、求源的医学模式无疑攻克了太多的疾患,然而面对“祸起萧墙”的肿瘤,西方的医学模式似乎无力回天。这种免疫治疗虽有分子机制的基础,但已经从整体上开始考虑人体和肿瘤的关系,露出了中国医学模式的端倪。个人无意为中医歌功颂德,如韩启德先生所言,中医是否科学值得探讨,但科学不是万能,中医也并非一无是处。而且这种整体观,朴素的辩证观恰是西医所欠缺的。这次出现了催人奋进的“扶正固本”疗法,是否下次也会出现“借力打力,围城打援”的抗肿瘤模式呢?我们也可以考虑下对肿瘤的“三十六计”嘛!
虽然迄今为止听到的都是GOOD NEWS,但个人的疑虑还是多于兴奋,因为人类的各种系统配置协调地如此精密,我们稍微干涉或者修改,往往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尤其是上调的免疫活性如何避免一些自身免疫疾病(例如过敏性疾病、风湿性关节炎、2型糖尿病、红瘢狼疮及多发性硬化症等);而且靶向PD-1是否会产生新的分子陷阱,抑或产生机体的耐药性(类似糖尿病中的受体结合但不WORK)。
说起来,还是科学的DATA给了我们更多美好的遐想,然而路漫漫其修远兮,在肆虐的肿瘤面前我们还依然那么脆弱无力。不过方法总比问题多,而且如爱因斯坦所言The most beautiful thing we can experience is the mysterious. It isthe source of all true art and all science. 因为未知,我们兴趣不减;因为兴趣,我们勤奋不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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