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维亚回忆录《风雨搏击》1/8

自序

            我出身于上世纪30年代，是一个在国共逐鹿中原的较量中走过来的人，我又与共和国同行，我的回忆录见证了共和国的风风雨雨，从积弱走向富强的峥嵘年代。对历史感兴趣的朋友可以从我的回忆录  中获得客观而又真实的诸多信息。

 人生苦短，转眼百年。苦乐人生舞台的折子戏成千上万，而在茫茫宇宙中留下的轨迹只有一条，前人不知，后人不晓。为了轮廓再现这一轨迹，欣然动笔，力求真实的勾绘自我人生连环画，再现风雨搏击的一生。

 这是一本个人历史档案，粗略记载了我一生的生活变迁、工作经历和个人感受，以编年形式写出，记事写实，追忆往昔岁月，再现当年感知。

本书2001年1月由科兴出版社第1版发行，因销售需要，于2001年10月再版，内容及编排上作了些改动。2018年11月发行第3版，此次内容改动很大，又增补了两百多张彩色照片，使此书更加殷实与完整。

 仅以此书献给那些曾经养育我，培养我、支持我，帮助我的学校、单位，职场以及亲朋好友，没有他们也就没有我的过去和今天！

            2018年6月29日 

天真无邪的童年

       农历3月3日是传说中王母娘娘举行蟠桃盛会的日子，也是中国云南贵州等地少数民族一年中最隆重最喜庆的节日。上世纪30年代的这一天我降临到人世，出生在东北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 (古代称为卜奎) 龙门大街36号。

       我家世代务农，祖上生活在山东和河北大明府等地。清朝嘉庆以前苦闯关东，先后落脚于辽宁大连、吉林农安、黑龙江拜泉、克东地区。

 托父母之福，我自小生活在富裕的家庭里，饮食无忧。但因当时日伪当局对主粮与副食饮用残暴立法，随便吃大米、白面、猪肉者以国事犯或经济犯论处，常年只能以粗粮(高粱、苞米、小米)素菜填饱肚子。母亲对我十分宠爱，因在我前面已有两个哥哥一两岁夭折，护理就更格外细心，经常给我买一些我最喜欢吃的烧麦、馄饨、牛奶、蛋糕、酥糖、冰糕一类食品，有时还去餐馆解馋。

小时体弱多病，常患感冒、发烧、恶心、呕吐、腹泻、厌食，短则几日，长则一两个月。病轻时浑身无力面色灰黄，病重时神志不清卧床不起，夜晚伴有大吵大闹，无故啼哭。一入冬季耳聋日重，以致听不到声音。为了治好疾病，我很听话，打针不哭，按时服药，再苦的汤药，也不拒服。但我仍是一个好哭的孩子，稍不舒服，稍不顺心，就掉眼泪。病一好转，特别一入夏季，总要出外和小朋友玩耍，时间却不能持久。八岁那年四十度高烧持续长达几个月，嘴鼻口身均被烧破，形成多处溃疡，常处于昏迷状态，生命垂危。母亲重金聘请中西名医轮流诊治，皆无功而返，留言无治，准备后事。当地名医赵中医也认为无法救治，但提出“死马当作活马医”，建议服用大剂量牛黄一试。母遵医嘱，买来三百银元牛黄一次服下，竟然起死回生。是母爱、神医和牛黄把我从死神手里夺回，赋与我新的生命。十岁时不幸感染伤寒，上吐下泻，骨瘦如材，又请赵中医诊治，连服一个月中药，静养两个月，每天吃些小米粥、牛奶、蛋糕、咸菜等稀软素食，逐渐复原，但头发全部掉光，体质一天不如一天。此后疾病接连不断，口腔、牙齿、耳鼻喉等五官部位经常发炎，皮肤反复患黄水疮，十分痛苦，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学业自然大受影响。

六岁第一次离开家乡，随母亲去黑龙江省讷河县外祖父家探望。一路乘坐包厢式马车，透过玻璃窗瞭望夏季那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和路边黄白相间的野菊花，一片片的高粱苞米(玉米)种植地，疏稀散乱的白桦树，接连不断的蝈蝈叫声，把我带入一个北国夏天的神奇世界，如在梦中。

四岁开始在家识字，学习加减法，求知欲高，唯独对练字很不专心，致使写出来的字体呆板，缺少灵气。1941年春节过后报名入齐市全福小学读书，成为一年级小学生。班主任女老师姓毕，为人和气，极富耐心。第一学期因胆怯，上学时由父亲或哥哥送到学校门口，只要认为可能迟到，一路上吓得哭起来，快进校门急忙把眼泪擦干。一年级课程有语文、算数、音乐、体育、美术，外加一门日语。不知为何我对美术提不起一点兴趣, 画什么不象什么, 老师看过后连连摇头, 成绩总是停留在“丙”等上。到初中上素描课,讲台上摆放一盆鲜花之类的物品,老师要求学生拿6B铅笔用一只眼睛瞄准要画的东西,然后动笔画画。我始终不理解其中的含义, 只认为这也许是画画的必须动作, 于是就盲目的描来描去, 不知所终。

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每天早上全校集合用日文背诵“国民训”，聆听校长操协和语(汉日混杂语)训话，最后按日语口令出操。遇到特殊日子还要用日语背诵“天皇诏书”，唱日满国歌，参拜“忠灵塔”和“靖国神社”等，奴化教育无孔不入。四年初小我因病经常缺课，哥哥姐姐在家为我补习功课，练习毛笔字，对学习并不讨厌。四年下来虽未留级，理解力却十分低下，一遇算术中的“龟兔赛跑”和“鸡兔同笼”一类题目就傻眼抓瞎，不知如何下手。几年后高中入学考试，数学考题内仍有算术，为防理解上的障碍，我摸索出一种用代数解题方法，并将解题过程倒置，写出算术表达式来，竟看不出什么破绽。

贪玩是儿童的天性，我与一些小朋友的友谊和伙伴关系是从游戏开始的。其中的曹xx、王xx (名字已忘)、吕晓东、吕晓原兄弟，互为邻居，关系更加密切。同小朋友的游戏内容很多，把各自的一二十张小画片摞放在一起，站在二十米开外处用一个又小又重的铁铊击打画片，打中多少拿走多少。这种游戏玩的次数多时间长，此外推牌九、掷骰子、打乒乓球以及分两队人马打“军仗”等也是常玩的项目。乒乓球在小学中首屈一指。十一岁以后两年间对麻将上瘾，每逢春节、元宵节、端午节、中秋节、寒暑假，总要央求家人小赌八圈。儿时曹xx1946年随父母离齐返回河北老家。吕氏兄弟父亲吕雅望与我家相识，1947年举家迁往长春，担任一所中学体育教师。王xx父亲原为伪军上尉，1945年日本投降后自吓而死。1947年后这些小伙伴各奔东西，音讯皆无。1944年母亲为我购买一块日本金工社手表和一辆24吋日本自行车。我在全福小学操场自行练习月余便可上街行驶。1946年又买回一辆26吋日本富士自行车，一直骑到1952年高中毕业。

儿时常随母亲去齐市金城和大陆电影院看电影。最初为无声影片，颜色偏黄，尚能记得的为“火烧红莲寺”。后来观看有声影片，如“丹风朝阳”、“万家灯火”以及韩兰根、殷秀芩、关宏达主演的喜剧片。日伪时期歌曲极少，除日满国歌和日本歌“海军进行曲”以及中国歌“满洲姑娘”外，“齐齐哈尔市歌”的词曲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其中写到：“神州万里城，东风系快情，祥云呈锐气，大地庆升平，……齐齐哈尔市,发展使人惊……”，虽有粉饰太平之意，歌曲本身却深深埋在记忆之中。

儿童时期我喜欢听故事。母亲、祖母、六奶和维刚堂兄给我讲过许多“苏武牧羊”、“孟姜女哭长城”、“六月雪斩窦娥”、“薛平贵征东”、“五鼠闹东京”、“封神榜”、“杨家将”、“岳飞”、“宋家三姐妹”等故事。自己又常把这些故事转述给小朋友听，由此练就了讲话的口才。

1945年寒假初小毕业，升入齐市城西小学高小。三个月后转至市中心天主教堂附近的先农小学。班主任男老师姓宋，为人野蛮粗暴，动辄体罚学生，用手打耳光，用木板打手心成为他的乐趣。自升入高小后智力发展很快，第一学期考试进入全班(40人)前十名，但仍常受疾病困扰。在先农小学结识同学曹学勇，他经常保护我免受同学欺负。此后又同在初中、高中、大学结伴学习，成为终生至交好友。

我出生后在齐市龙门大街36号生活五年。1939年父母在顺兴胡同二号购置一处房产，外院为空地，内院座北朝南为两室一厅一厨砖瓦平房，座东朝西也是两室一厅一厨砖瓦平房，两栋平房之间的小里院还有一栋一室一厅砖瓦平房。1940年在外院花一万多银元修建一栋六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新式红色砖瓦平房，此房在当时的齐市颇具盛名。父亲还利用多年做律师的积蓄，在黑龙江省依安县、讷河等县购置约170公顷土地，委托祖母娘家龙氏管理。

1944年外祖父去世，享年65岁。1945年祖母去世，享年75岁(同治10年生)。幼小心灵中首次蒙上一层说不出的悲哀。

1945年8月9日，苏联对日本宣战，苏联飞机几乎每天飞临齐市上空，虽未轰炸，在市民中仍引起恐慌，空袭警报一响，全家钻入里院的一处防空洞躲避。号称精锐之师的关东军没有一架飞机起飞迎战，甚至有时苏联飞机飞过才响起警报声。当时谣传8月15日苏军要进行大轰炸，全家又去十公里远的嫩江西岸万寿山暂避。1945年8月15日，日本无条件投降，百姓奔走相告，欢喜若狂，自发上街游行，也发生少许冲击日民住宅和抢劫日军仓库事件。月底苏联红军进入齐市，纪律很坏，烧杀奸掠时有发生，对日民和朝鲜族尤甚。苏军派出不少执法队上街执勤，遇有严重违纪者就地枪决。后来几十年里见到所写的文章与回忆录，几乎清一色只谈纪律坏的一面，不谈执法从严的一面，太欠公允。光复后的齐市一片热闹景象，龙沙公园内外摆出许多饮食、糖果、杂耍、评书、大鼓、西洋景等摊点，人山人海。苏军士兵有时在市场或去居民家里，用从日军仓库拿来的大米、面粉、毛毯、自行车等换取钞票、手表、收音机。光复后苏联红军发行洋红单色纸钞替代原来的关东票，物价低廉而且稳定。

 儿童的思想犹如一张白纸，过不多久，我父亲因与大学同窗好友，共产党黑龙江省省长于毅夫往来密切受到国民党的通共指责，我大哥也因参加共产党外围组织活动被国民党当局抓进大牢，幸而不久被释放，这一切使我对国民党很反感，到对共产党产生无限的景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