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课堂上讲到老庄生死观时，有学生下课后提问：“周老师，您对自己的死生是怎么看的？”于是我在课堂上回答：

第一，按道家的辩证生死观，有生则必有死。所以，父母生下我，这就注定了我因有生而必死。我不因有生而感谢父母，正如我不因必死而怨恨父母。（我对父母有感恩之情是因为父母养育了我，而不是因为父母生下了我。）

第二，我有生而必死都不是由我自主决定的，而是有一种外在于我而不受我控制的力量决定了我的有生与必死，所以我信奉儒家“死生有命”的哲学。

第三，按道家的自然生死观，人当既不悦生亦不恶死，而以生死为一条。但我更欣赏古希腊哲学家伊壁鸠鲁的快乐主义生死观：“我们活着时，死亡还没有来临；死亡来临时，我们已经不在了。”我把这句话理解为：“我活着时，我还没有死；我死了，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所以，尽管我有怕死的本能，却没有怕死的理由。

第四，关于自己的生与死，关键是如何对待自己的生活。在这个问题上，我既不欣赏道家的自然主义生活观，也不欣赏儒家的道德主义生活观，我主张生活要有某种信仰——我把信仰理解为对自己的人生有一个根本目标从而有实现这个根本目标的追求。有了一定信仰，人生过程的每一行为就都获得了它的实在意义或价值。信仰如阳光，价值人生如阳光照射下的光亮事物，正如没有阳光，光亮事物便无光亮，没有信仰，价值人生便无价值。我倾向于把生活的信仰表述为“志”——但不是“有志者事竟成”的“志”，而是“人各有志”的“志”，因为我相信，信仰之于人生的意义不在于它可以导致人生获得可以向他人炫耀显摆的成功，而在于它可以使人生获得可以自我体会到的价值。成功与失败一如生与死，也是相反相成的，所以，如果说人生是为了成功的话，那末，也未尝不可说人生是为了失败，因为成功与失败之间非此即彼的差异性是相对的，其相反相成的同一性却是绝对的。所以，人生的要义是价值，而不是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