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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网友留言于我曰:“你是一个搞哲学的,想问一问,你对朱学勤的天谴论是什么看法!”
5月14日,,《南方都市报》集其专栏作者的感言与寄语而以“天佑吾民”为题予以公开发表,并加编者按道:
“汶川巨震,举国挂牵。此时此刻,专栏作者已无意于长篇大论,而只想片言只语载深情。在此,南方都市报特将他们的感言与寄语辑成一束,奉献于难中同胞面前。诚愿天佑吾民,早渡艰危。”
吾观其专栏作者的感言与寄语,见朱学勤先生如是云:
“这就是天谴吗?死难者并非作孽者。这不是天谴,为什么又要在佛诞日将大地震裂?爱中华者,当为中华哀。华南雪灾,山东车祸,四川地震,赤县喧嚣该清醒了。圣火应该停一停,国旗也该降一降,就为黎民百姓降一次吧,他们不是伟人,只是遗骸,遗骸千万,只是无言。”(全文)
朱先生此论遭到一些网民的“炮轰”,如中华网有名曰“行空”者发表了 “震惊!南都的朱学勤称中国人是被‘天谴’!你TMD是斯文败类!”的评论,“行空”道:
“这是一个败类文人原话,说他是文人,因为他是靠卖文为生的,是《南方都市报》的作家。但是可以毫不客气的说,他是文人中的败类,是斯文禽兽。。。。。。。今天国难当头,生灵涂炭,朱先生竟然会用‘天谴’来形容这场灾难。厉害啊,朱先生,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文字千千万万,你老大还能学会用这个词了,果然读书不少啊。可是看那么多红书,怎么就你生出了黑心呢? 什么是‘天谴’?所谓天谴是说人间包括政—府在内干了很不人道很残暴的事情老天才会降下灾难惩罚。仅此以词,就能看出朱先生是如何咬牙切齿的仇视。在他看来目前的国家已经到了需要老天来惩罚的时候了。。。。。。”。
再如,黄纪苏先生在“博客精英”上发表了《阅读灾难,理解“天谴”》的博文(2008-05-19 16:10:02 ) ,其中评论道:
“最别致的阅读要属朱学勤先生,他从发生在“佛诞日”的这次地震中读出了‘天谴’(见5月14日《南方都市报》)。本来天行有常,不在地震带上就是希特勒当政也震不起来。这道理朱先生当然明白,他向往的美国该地震也地震,该海啸也海啸,而且那种通天接地的龙卷风还特别多,也没见他闹‘天人感应’‘天人合一’什么的。可中国一有个风吹草动,他就忍不住要做巫婆神汉,也不管这样做是不是太像他一天不骂问题多的义和拳师兄,也不管胡适之先生知道了会不会托梦哀求他以后离自己远点。
朱先生的情绪其实也好理解。原来他们所加盟的英美专卖店,在过去二三十年里需求旺,效益好,风调雨顺一年丰收好几次。持续而密集的丰收和分红会让部分员对店里的一切产生FLG情意结,不但别人不能说半个不字,自己也绝不想半个不字。但兵道诡也,世道也一样,英美货这几年市场萎缩,购销两旺的局面已不复存在。而朱这样的老店员由于思想僵化,不能面对新形势改变旧方式,例如像有的年轻职工那样向‘维权’方面另觅机会,而是继续在店门口摆忆苦饭,开忆苦会,向路人宣读‘因为大跃进所以就得英美,由于文革因此必须英美’的老三段。虽然个别忠实听众摊开行李卷,准备一直听到咽气,但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听了这些毫无动手能力的人扒纪念堂修国会山的工程规划,会觉得很好笑。新一代年轻人根本不反对向世界打开门窗,他们的视野比专卖店不知开阔多少,他们不习惯不实事求是,他们没兴趣呆在过去时代的阴影里听那些人没完没了,他们对那种半传教半传销的售货方式尤其摇头。一摇头,‘文革’‘义和团’‘愤青’‘民粹主义’‘极端民族主义’的帽子便腾空而起,旋转着落到他们头上——飞碟一样此起彼落的帽子已成为一道文化娱乐景观。英美专卖店这些年赔出去的帽子大概比赚进来的脑袋还要多,2008年的春夏之交连一颗脑袋也没赚到。这次冠名‘天谴’的阅读,让我们读到了他们一肚子的油盐酱醋。天谴其实就是谴天或问天:天意你啥意思啊,风水这是啥转法啊?人心咋都转走了呢,生意咋都转没了呢?!”
对朱先生的言论及所引来的种种驳议,我原本未曾注意到,直到我在科学网发表《痛快,联合国发言人对西方假人道主义者的驳斥!》( 2008-5-19 23:40:44)的博文后,有网友“[游客]reading the disaster ”先生在评论栏中以节引方式转述了黄纪苏先生的上述评论,我才得知此事,并促使我到黄纪苏的博客上一看其究竟,及吾读毕黄先生之文及相关的读者评论,乃如此回复“[游客]reading the disaster ”先生:
“关于朱学勤的话,我同意‘博客精英’上‘匿名:ly’的下述看法:
朱学勤的原话如下:●朱学勤:这就是天谴吗?死难者并非作孽者。这不是天谴,为什么又要在佛诞日将大地震裂?爱中华者,当为中华哀。华南雪灾,山东车祸,四川地震,赤县喧嚣该清醒了。圣火应该停一停,国旗也该降一降,就为黎民百姓降一次吧,他们不是伟人,只是遗骸,遗骸千万,只是无言。
这两段网络文字排列很奇怪,中间隔得相当远。前几天我刚读完第一段,确有一种想把朱大卸八块的冲动。好在眼睛不是吃素的,马上读到了下面的文字,慢慢地消了火。朱先生的意思很明显:作恶者为何招摇?无辜者为何蒙难?至于牵扯到佛祖,那是一种哀告:普度众生的佛祖,为何要在自己的诞辰‘制造’这样的灾难?
按理说,借助一场民族灾难,哀叹众生,谴责一些苟活之人,没有什么不妥当之处,何以到了黄先生这里,就成了为‘自由民主’招魂呢?把朱的思想观点与这次灾难联系上,在我辈看来,万万不可取。这在客观上会让一个并无恶意的朱学勤先生,成为目前爱国热情的讨伐对象。
我跟黄先生一样,历来对‘理性爱国’这个说法有所保留,但这个‘不保留’,只是针对实际运动中的激进思潮,以及因此而造成的一些难免的后果。而对文人学士的提法,却是严格严格再严格。文人相议,任何意义上的诛心之论,都是可怕的。我宁愿相信黄先生没有看过全文,或是草草看了几句话,忍不住满腔的激情才写下这样一篇雄文。 对黄先生戳穿的所谓‘冷眼人士’,我也是觉得莫名其妙。这样的人若是在我们大学,一定会被同学痛殴。说到这里,我还要引用黄先生的文章《危难时,国还原为家》里一位网友的评论:
‘朱学勤:这就是天谴吗?死难者并非作孽者。这不是天谴,为什么又要在佛诞日将大地震裂?——本不想动粗口,但看到这个天良丧尽的所谓复旦叫兽的言论,忍不住骂他祖宗十八代!在此倡议,让他立刻遭千万人谴!身败名裂!倡议复旦的学友立刻包围朱学勤的住所,让他体会以下四川灾民的滋味!’
这位朋友,显然是只读了一半原话。他的某种倾向,却与黄先生不无相似之处。这样的结果,是黄先生乐意看到的吗?
发布者:匿名:ly (2008-05-20 01:27)”
同时我在黄纪中先生的博文下发表评论道:
“我同意匿名:ly (2008-05-20 01:27)的评论。对朱学勤先生的话,当作如是观。 其实,中央也接受了朱先生‘圣火应该停一停,国旗也该降一降’的建议,这也表明中央也是如ly先生那样来理解朱的话的。我个人认为,黄先生应该就此做出必要的说明,否则对朱先生是很不负责任的。 ”
黄先生回复曰:
“ly朋友还有周先生,我明白你们的好心肠。我想我没有误会朱学勤君,我不但看了全文,还联系了他的一贯表现,。大难来时,这些人太缺乏公心,太急于塞进私货了。朱咒谁,明眼人一目了然,章句之辨没多大意思。”
我复黄先生道:
“黄先生:谢谢您的回复!我还是认为,学者之间不要太‘上纲上线’,毕竟学者的思想应该是自由的!何况某人并未把话说的很明,何必为它作如是之‘注’?根本就没有必要,甚至也不应该。还是做我们学者该做的事,做有利于国家、民族和人类的事。”
至今我仍不认为朱学勤先生的话的用意有如“行空”先生及黄先生等人所理解的那样恶毒,我认为朱先生所谓“这就是天谴吗?死难者并非作孽者。这不是天谴,为什么又要在佛诞日将大地震裂?”,这不过是面对人类无可抗拒的自然灾害而无可奈何地发一时之感慨罢了,是为悲天悯人之论,岂有他哉?
至于“天谴”,其说盖首创于汉儒董仲舒。
董仲舒将自然之天神化为超自然的世界主宰,说“天”是“百神之大君”(《春秋繁露.郊祭》),“群物之祖”(《汉书.董仲舒传》),认为这个至高无上的“天”是有意志的。在董仲舒看来,阴阳、五行的变化,万物的产生,都是“天意”的体现,是“天”的有目的的活动。他说:“天地之生万物也,以养人,故其可食者以养身体,其可威者以为容服”(《服制象》);“天之生人也,使之生义与利,利以养其体,义以养其心”(《身之养莫重于义》);“天生民性,有善质而未能善,于是为之立王以善之,此天意也”(《深察名号》)。在天人关系问题上,董种舒提出了天人同类说。他说:“人之为人,本于天,天亦人之曾祖父也,此人之所以乃上类天也。”(《为人者天》)为了论证天人同类,他借助于《公羊春秋》“伍其比,偶其类”(《玉杯》)的主观类比方法,来说明“天人相副”(参见:《阴阳义》。按:副:符也,合也。)之理。他论证说:人有骨节(全身有360节),天有时数(全年有360天);人有耳目,天有日月;人有空窍理脉,天有山谷河流;人有五脏,天有五行;人有四肢,天有四时;人有视(醒)瞑(眠),天有昼夜;人有刚柔,天有冬夏;人有喜怒哀乐,天有春秋冬夏;人有心计,天有度数;人有德行,天有天理;(详见:《人副天数》、《为人者天》)如此等等。所有这些方面,都是“天人同有之”,故“以类合之,天人一也”。(参见:《阴阳义》)
董仲舒提出天人同类说,一方面是为了说明天是有意志有情感的人格神,另一方面更是为了说明天人“同类相动”之原理。这个原理在先秦时就有人提出,如《庄子.渔父篇》云:“同类相从,同声相应,固天之理也。”再如《周易.乾卦.文言传》云:“九五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何谓也?子曰: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则各从其类也。”又如《吕氏春秋·应同篇》也说:“类固相召,气同则合,声比则应。”董仲舒“同类相动”的思想正是由此继承而来。他指出:“百物其去所与异,而从其所与同。故气同则会,声比则应,其验皦然也。……美事召美类,恶事召恶类,类之相应而起也。如马鸣则马应之,牛鸣则牛应之。”(《同类相动》)据此,天人既然属于同类,则自然亦能相召相应了。故曰:“天有阴阳,人亦有阴阳。天地之阴气起,而人之阴气应之而起,人之阴气起,而天地之阴气亦宜应之而起,其道一也。”(同上)这便是董仲舒的天人感应说。
董仲舒之所以提出天人感应说,是根据“以人随君,以君随天”的所谓“《春秋》之法” (参见:《玉杯》),达到“屈民而伸君,屈君而伸天”(同上)之目的。所谓“屈民而伸君”,就是要强化王权,使天下臣民绝对服从君主;所谓“屈君而伸天”,则是要强化神权,使人间君主绝对服从天主。然则,为何要“屈君而伸天”呢?
汉朝是代秦而起者。秦历二世而迅速灭亡,成为从其废墟上建立起来的汉朝的统治者居安思危的反省对象。汉初的统治者及思想家们总结秦亡的教训,一般认为是由于秦朝暴虐而缺乏仁义导致的。例如,陆贾(约前240—约前170)就说:“秦非欲不治也,然而失之者,举措太众,刑罚太极故也”(《新语.无为》)。又说:“然功不能自存,威不能自守,非为贫弱,乃道德不存乎身,仁义不加于天下也。”(同上书,《本行》)他主张“治以道德为上,行以仁义为本。”(同上)贾谊也说:“秦王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王道而立私爱,焚文书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后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孤独而有之(即把所有的权力集中于皇帝个人),故其亡可立而待也。”(《新书.过秦论》中)他主张推行“礼治”:“礼者,所以固国家,定社稷,使君无失其民者也。”(同上书,《礼》)“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教训正俗,非礼不备。”(同上)但是,怎样才能使至高无上的皇帝能据道德、行仁义呢?在封建君主集权制度下,显然任何人间的势力都是无法控制皇帝的行为的,于是只得又求助于超人间的力量----“天”。董仲舒的天人感应理论就是在这种社会历史背景下应运而生的。
根据天人感应的原理,董仲舒指出:“观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出灾害以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乃至。以此见天心之仁爱人君而欲止其乱也,自非大亡道之世者,天尽欲扶持而全安之。”(《汉书.董仲舒传》)又说:“天地之物,有不常之变者,谓之异。小者谓之灾。灾常先至,而异乃随之。灾者,天之谴也;异者,天之威也。谴之而不知,乃畏之以威。……凡灾异之本,尽生于国家之失。国家之失,乃始萌芽,而天出灾害以谴告之。谴告之而不知变,乃怪异以惊骇之。惊骇之尚不知畏恐,其殃咎乃至”(《必仁且知》)不仅天能以灾异影响人,人也能通过其活动影响天,当遇到灾异时,若顺应天意行事,便可免除灾难,反之,天必降灾异于人:“五行变至,当救之以德,施之天下,则咎除。不救以德,不出三年,天当雨石”(《五行变救》);“木有变,春凋秋荣,秋木冰,春多雨,此繇役众,赋敛重,百姓贫穷叛去,道多饥人。救之者省繇役,薄赋敛,出仓谷,振困穷矣”(同上)。
对董仲舒基于神学天人感应论的“天谴”之说,我认为其用意颇善,只是理论上牵强附会,是根本站不住脚的,对此,东汉唯物主义哲学家王充曾予有力反驳。
不过,如果抽去董仲舒天人感应论的神学形式,进而把它理解为关于人与自然相互作用的一种理论的话,我以为这种理论是包含着肯定人事与自然环境变化之间有某种内在联系的合理思想的。在此意义上,其所谓“天谴”未尝不可以被理解为是自然界对人类违背自然规律而胡作妄为地作用于自然界的一种反作用形式——自然界对人类的“报复”。对此,我在《科学技术发展合理性之探讨》的博文中曾指出:
近代以来的科学技术是按资本主义的本性要求发展的。资本主义的本性是在于对财富永无止境的追求——无论是揭露了资本主义剥削雇佣劳动的秘密在于剥削其剩余价值的马克思,还是声称“资本主义确实等同于靠持续的、理性的、资本主义方式的企业活动来追求利润并且是不断再生的利润”的反马克思主义者马克斯·韦伯(1864—1920),他们的理论都揭示了这一点。资本主义的这一本性,按其社会内容来说,即体现在尽其所能地剥削雇佣劳动;而按其自然内容来说,则体现在尽其所能地开发和利用自然资源。
然而自然资源是有限的,若无限度地开发和利用自然资源,则必然要导致人与自然之间矛盾的日益尖锐,导致自然界对人类的所谓“报复”。现在,人们已经看到并且切身感受到了这种“报复”的严重后果:由于滥用科学技术对自然资源进行恣意无度的开发和利用,造成了全球气候变暖,海平面上升;臭氧层耗损严重;土壤过分流失和土地沙漠化扩展;森林资源日益减少;生物物种加速灭绝,动植物资源急剧减少;淡水供给不足;空气污染和有害废弃物危害人类的健康和安全;等等。这些困扰着当今世界各国的全球性问题,日益严峻,越来越严重地威胁着人类的生存和发展。
最近这20多年来,由于我们对自然资源进行掠夺性的开发和利用,以满足我们因商品经济的刺激而变得愈来愈强烈的对于财富的占有欲望,至少已经造成了我国局部地区极为严重的环境问题,而且由此并不难想象,这种情况任其发展下去的后果将会对我们整个民族的生存和发展构成何等严重的威胁。 今年先后发生于我国的冰雪之灾和地震之灾,这类自然灾害与我们的事为之间有没有某种必然的联系呢?对此,“老天”因其不会说话,当然无法告诉我们它们之间究竟是否有必然的联系,所以,不知自省的人们完全可以否认其有必然联系,而自认为其行为无可反省之处,因此也仍可一如既往尽其所能地开发和利用自然资源,如果将来再发生类似今年这样的自然灾害,也仍可以完全归之于“自然”而非“人为”的原因。也许在“上帝”对人类进行“末日审判”之前,人类是永远都不会承认自己有什么错误的,有错误的只是“上帝”或“老天”罢了。然而,我却宁肯相信,目前人类所面临的全球性的环境恶化,本质上并非是自然环境的恶化,乃是社会环境的恶化,它是长期以来资本主义地发展科学技术所造成的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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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4 2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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