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的治言之“术”

苏州大学哲学系 周可真

俗话说，人生在世，吃、喝、拉、撒，一样不能少。其实除此以外，还有两件事，也是人生所不能或缺的：一件是说话，一件是放屁。这两件事有一个共同点，即它们都要发出一定的声响。但是，按照社会生活习惯，在公共场合，无论是说话，还是放屁，都不能声响太大，否则会引起周围人的反感和不适。因此，适当的自我控制说话和放屁的音量，这也是一种道德修养，能从心所欲不逾矩地保持在音量适度范围内说话和放屁，这更是一种道德境界。

毫无疑问，适当地限制人们说话和放屁的声响，这是必要的，也是合理的。但是，假使不让人说话和放屁，或者要求人们说话时只能说好话，放屁时只能放香屁，这就不近人情了。

放屁是人的正常生理现象，凡人都要放屁，但屁总是带些臭味，闻起来多少有些令人难受，你不能指望任何人能放出令人愉悦好闻的香屁，当然也就不能要求人们只能放香屁了。

说话是人作为社会动物的正常社会现象，凡人都要说话，但说话与放屁有区别：人可以自我控制饮食，努力做到尽量不放太臭的屁，但无法做到只放香屁而不放臭屁；说话则不然，人可以说好话，也可以说坏话，还可以说不好不坏的话，所以你可以指望和要求人们选择只说好话或至少说不好不坏的话，而不说坏话。所以，对人们的说话方式是可以进行管理的。问题在于采取怎样的管理方式。

法家集大成者韩非曾说过：“法莫如显，而术不欲见。”这意味着什么呢？以管理人们的说话方式来说，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如果是用“法”来控制人们的说话方式，则必须事先向天下人公布说话的标准，颁行奖赏说好话和惩罚说坏话的法令，使天下人能够根据明确的说话标准和相应的国家法令来自我选择说话方式；反之，如果是用“术”来控制人们的说话方式，那就不仅不需要事先向天下人公布说话的标准，颁行奖赏说好话和惩罚说坏话的法令，相反必须是在天下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采取暗箱操作方式，只是让有关职能部门根据上级指示来分辨人们所说的话是好或是坏，并据此进行赏罚——让好话发布于天下，甚至对说好话者私下予以一定奖励；让坏话不见天日，甚至对说坏话者私下施以一定处罚。

就管理人们的说话方式来说，到底是用“法”还是用“术”呢？按韩非“赏告奸”的主张，要控制人们的说话方式，最好是采取“术”，同时推行“赏告奸”。以“术”和“赏告奸”来控制人们的说话方式，是增强君主权力的一种手段，因为在这种管理方式下，人们不知道哪些话是属于好话，哪些话是属于坏话，哪些话是属于不好不坏的话，因此，明智的做法自然是惟君命是从，君说什么就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