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堂2015/10/6按:国庆假期一天都未出门,宅在家里忙——整理马上要一起出版的“语文味丛书”中的最后一本《我们当年——程少堂率性诗文集》书稿。今天下午,看到前后两篇与幽默、创造性使用语言有关的随笔,是多年前的旧文,读起来仍觉有趣,特重新挂出,给有兴趣的同仁共享。
66.就《沁园春·美国》品位问题答读者
一、读者来信
程先生:您好!
近来您的网站转载的文章较多,甚好,开我等眼界啊!只是觉得个别文章的品味比较低级,看来好像有点无聊,像什么《沁园春·美国》之类的,好像是贬损米国,实则显得作者极端没文化!以后这类玩意能否割爱啊?谢谢!
您的粉丝
2010年7月17日 20:39 (星期六)
二、程少堂的回信
粉丝您好!
这首词是从军事网转载的,在网上流传很广。一家之言么。
我倒是不觉得贬损美国就没有文化就品位低级——尼采不是喊“上帝死了”吗?上帝都可以贬损,何况美国。再说,美国要是怕人贬损,就不是头号强国美国了。最强大的最经得起贬损——只有内心脆弱的,才经不起贬损。
内心脆弱,既不敢玩笑别人,当然更不敢玩笑自己。
这首词我看作者就是在开玩笑——你以为他不知道美国的厉害吗?他要是不知道,绝不会拿美国开涮。人们往往通过涮强大的来显示自己的强大——人内心深处大约都有这个欲望。
幽默是智慧的产物。人类智慧的历史,与玩笑或者说幽默绝难分开。幽默往往可爱,“严肃”则常常令人讨厌。我们这个世界,不是幽默多了,而是幽默少了。幽默的东西,你一“严肃”,就会觉得无聊。
但是人类文化要都是“有聊”,那才真无聊。
太严肃就是无聊。
这是我的观点。
程少堂2010-7-28
附:沁园春 —— 美国
发表于:2010-07-16 19:41:49
美国风光,千里兵疯,万里血飘,望白宫内外,唯驴盲忙,纽约上下,顿失世贸,夏舞赤蛇,街弛灰象,欲与地震试比高,须晴日,看瓦片数,分外难瞧。TMD如此糟糕,引无数老美竞折腰,惜福特里根,略输文采,布什父子,更逊风骚,一代鸟人克林顿,只识上床把妞泡,俱往矣,数恐怖人物,还是拉登高!
67.关于“一头马”和“苦杀我也”答读者
我替马恩来写的书序《老马是头好马》挂上语文味网后,马恩来转来有的读者关于这篇文章中两个词语的意见——
润泽苍生 23:43:38
苦杀的意思是1.犹言不论多么贫贱。
苦煞 [kǔ shà]
现指用尽心思还未想出辨法、办法
“苦”是辛苦,愁苦,受苦,苦闷等意思,“煞”是语气助词,表“非常”的意思。
“煞”在元宋时期民间口语中常出现,在宋元话本中常常出现,现在在一些方言中亦有所保留。
苦杀的意思是犹言不论多么贫贱。
润泽苍生 23:35:45
一匹羊,一匹牛,一匹马,一匹猪。
只有一匹马是正确的
润泽苍生 23:36:27
一头牛,一头马,一头猪,一头羊。
只有一头马是错误的
以下是我的回复:
我的文章,写完后给朋友看,请他们提意见,提出的意见只要合理,我总是立即采纳的。但这两个意见不采纳。
不是我不会出错,而是这两个地方都没有问题。
“苦杀我也”这一句,在我的序言前面几稿都没有出现,到最后几稿,为了强化幽默效果,我才用了这个句子。在写这个句子时,我曾为是用“苦杀我也”还是“苦煞我也”而犹豫,于是专门查了一下《现代汉语词典》“杀”字条,义项⑤解释是:用在动词或形容词后,表示程度深。例子是:气杀,恨杀,热杀人;《现代汉语词典》“煞”字义项③为:同“杀”③⑤。又查《现代汉语规范词典》“杀”字条,其中一项解释是:用在某些表示心理活动的动词后,表示程度很深。例子:秋风秋雨愁杀人,气杀我也,笑杀人。也作煞。
可见,“苦杀我也”和“苦煞我也”是通用的。但我最后选择用“杀”。我觉得这里用“杀”更妙。怎么妙,我不说。
总而言之,简而言之,我的《老马是头好马》一文中“苦杀我也”一句,是没有错的。
说“苦杀”用得不对的老师,原因跟前不久有肇庆读者指我不能在文章中说我女儿“云英未嫁”的原因,是大体一样的,即部分一线语文教师在解释语言现象时习惯性地胶柱鼓瑟。
至于标题《老马是头好马》中的“头”,也有老师认为用错了,该用“匹”。这点马恩来自己更早的时候就提出过,被我否决。我说你不要按教给学生考试的答案来规范我,你把《老马是匹好马》和《老马是头好马》两个题目仔细读一读,感觉一下两个题目的区别在哪里。
小学生都知道马的量词常用“匹”,而不用“头”。但是,“一头马”这种用法,学生能不能这样用,是一回事,学者作家能否这样用,是另一回事。
语言有一个书面语和口语不同风格问题。书上写的不一定就是“书面语”,就是用口语写论文的学者,也有的是,这样写论文不是低境界,而是高境界。比如朱自清先生就是这方面的顶尖高手。我现在写论文前,常常先读读朱自清。我这篇序言,也是用很口语化的文笔写的,如果标题改用《老马是匹好马》,就匠,就板,就和全文语言风格不协调,读起来也不够响亮。
其实“一头马”的说法,在许多学者作家的作品中常见。例如学术专著《传统社会末期华北的生态与社会》一书第四章第三节有如下文字:
马的饲养只能集中于上层,一般农民如果养马,马会很衰弱。在大清河和子牙河流域,养一头马需要50亩以上耕地。有的地方甚至需要100亩的耕地才能维持养马,上层也不能保证养马条件。
这里,“养一头马需要50亩以上耕地”,是不是一定要改成“养一匹马需要50亩以上耕地”呢?未必。
2012年,有一篇采访蒙古族著名作家的访问记《替罪羊也必须是蒙古人——儿子眼中的作家乌兰巴干》(源地址:http://blog.sina.com.cn/s/blog_814204c70101b7xs.html),其中有这样一段文字:
内蒙古的蒙古人都知道有个叫《草原烽火》的小说。这是乌兰巴干于1958年出版的成名作。
当我在到处搜寻《草原烽火》的初版本时,位于呼和浩特市内的一家古旧书店的店主对我说道:“在科尔沁草原,这本书能换取一头马。”于蒙古人,马是神圣的财产。虽说在乌兰巴干的家乡科尔沁草原,蒙古人早已弃牧事农,过起了定居生活,但对马的评价依然很高,马是他们的精神支柱。
由此可见,连蒙古人,都并没有认为说“一头马”是错误的。
几年前,有人发表《轰动效应下的“污染现象”》一文,批评“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该文作者认为这句出自齐秦的《狼》的歌词“犯了量词错误”,属于“污染现象”。其实,用“一匹”来修饰“狼”,鲁迅就有过,在《孤独者》这篇小说中,他两次将魏连殳比作“一匹受伤的狼”。不管是鲁迅笔下的“狼”,还是齐秦歌中的“狼”,都幷非现实世界中的狼,而是作者心中的一种意象。对于这种具有模糊性的意象,我们无法用常规语言加以精确的说明,而作者故意用“一匹”来修饰“狼”,这就构成了一个超常组合的语言单位,表现了常规语言所无法表现的意象。这种超常组合决不是什么“语病”,更不是什么“污染现象”,而是一种语言变异艺术。
同样,说“马恩来是一头好马”,这里的“马”,也只是一个意象,并不是说马恩来真是现实生活中的一匹马。“一头马”这种说法也是一种语言变异,比较一下“马恩来是一匹好马”,和“马恩来是一头好马”两句,从语感可得知,那一句来得更有冲击力些。
“老马是头好马”这个题目中用“头”不用“匹”,还有更微妙之处。更微妙之处在哪里,我也不说。
感谢提意见说“头”可能用得不当的的老师们。他们的意见自有他们的道理,和形成的原因。长年累月使用标准答案应付考试的生活,导致不少的一线语文教师在解释语言现象时经常容易胶柱鼓瑟——看到一个陌生的和考试题目参考答案不同的语言用法,就本能的认为是错误,而不是揣摩这里作者的用意何在。
说话写文章,当然要遵守语法规则,要讲逻辑。但说话写文章也要修辞。修辞可以突破语法和逻辑的界限,如果只用语法和逻辑的标准去规范修辞,而不允许修辞合理突破语法和逻辑规范,那就不会有文学语言的存在空间。而文学语言像所有艺术语言一样,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没有这个慧心灵心,就很难领悟文学语言之妙。
最后的建议是:语文教师碰到语言问题,不能只靠百度网,而要多查字典、词典,既要查古汉语字典,也要查查《现代汉语词典》,更重要的,是还要深入文本思路深处,深入作者内心深处,研究揣摩作者的“存心”。另外,语文教师要品味好语言,最好要有点音韵学修养。
Archiver|手机版|科学网 ( 京ICP备07017567号-12 )
GMT+8, 2024-11-17 20:22
Powered by ScienceNet.cn
Copyright © 2007- 中国科学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