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中原）的辉煌、衰落与复兴

作者：柳丁

河南自古称中原，是华夏文明发源地之一，中国八大古都，河南据有其四——洛阳、开封、安阳、郑州。

图1、中国八大古都

一部河南的历史，是承载中华民族五千年沉浮的兴衰史，是记录群雄逐鹿杀伐征讨的争战史，也是记载先民们辛勤耕耘创造奇迹的发展史。关于河南，有太多太多的东西可以诉说，有太多太多的宝藏可以挖掘。为什麼河南在中国古代长期处于领先地位？为什麼河南在近代衰落了？为什麼河南的存在感不强？为什麼河南人特别容易招黑？河南有太多的问题值得挖掘。本文主要从历史、地理和经济发展角度，与大家一道探讨河南的过去、现在以及未来。

 居天下之中的利与弊

河南自古以来就在中国的文明版图上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郑州市新郑县为黄帝定都之地。大禹分九州，今河南省大部分地区为豫州。现今发掘的偃师二里头宫殿遗址和安阳殷墟遗址，证明在遥远的夏商时代，河南即为王朝腹心区域。禹贡九州与豫州，正所谓天下之中！

图2、豫（河南）曾在中国之中央

图3、中国“文化雏形”的二里头文化主要分布在河南洛阳盆地

 周朝建立，在洛阳建成周以监视中原，东周迁都洛邑。东汉、魏、西晋、北魏皆以洛阳为都。隋唐以洛阳为东都。延至五代、北宋，迁都开封。自元朝设置河南江北行省，现代河南轮廓初现，明清河南省地理范围基本上与现代重合。

纵观五千年历史，河南之兴，得益于居中的地理位置。范雎曾对秦王说道：“今夫韩、魏，中国之处而天下之枢也，王其欲霸，必亲中国以为天下枢，以威楚、赵。” 拥有完整第二阶梯，再以三门峡、洛阳、开封一线为突出部控制东方诸国。再说战国时期的秦国。如果秦国拿下韩魏两国，东方诸国的败局就难以逆转了。

图4、洛阳盆地位于中国第二地形阶梯与第一地形阶梯的过渡带

图5、大中国的首创者秦国的先祖们总是虎视眈眈地看着中原

如果将中国历史上三大重心——关中、幽燕、江南连线成三角形，河南尤其是洛阳、开封的地理位置，大致居于三角形的中心。

图6、中原位于“中国历史上三大重心——关中、幽燕、江南三角形”的核心

 张衡在《东京赋》中也曾指出，“彼偏居而规小，岂如宅中而图大”，形象地道出东京洛阳居天下之中，经略四方的地势之利。从河南出发，北上燕晋，西进秦陇，南下荆楚，东入齐鲁，东南至江淮，距离较近，交通条件优越。隋炀帝开凿大运河，以洛阳和其背后的关中为大运河三角的顶点，北连涿郡，南通吴越，将关陇贵族的核心区与旧北齐、南陈故地连接在一起，结束了自三国至南北朝以来长达三个多世纪的南北分裂局面，有效地加强了中央统治。其后延至唐、宋，河南充分利用漕运优势，作为帝国的核心达六百年之久。隋唐大运河早就将长安与洛阳和开封连接起来啦。

图7、隋唐大运河早就将长安与洛阳和开封以及江南连接起来了

 河南之衰，一定程度上，也是拜天下之中的地理位置所赐。河南北、东、东南三面皆无险可守，为一马平川的大平原。西部面对的是拥有地势之利的秦塞地区，向来是关中军事集团出兵河南。因此历朝历代，一旦天下有变，河南必然沦为群雄逐鹿之地。例如，骑兵一旦拿下燕山防线，向南就是一马平川，只剩黄河阻挡（有时还会结冰）。

图8、骑兵一旦拿下燕山防线，向南就是一马平川，只剩黄河阻挡（有时还会结冰）

根据著名历史地理学家施和金的统计，明代以前，河南发生的战争数量居全国各省份之首，有820次之多。绵延的战争带来的是经济的巨大损失、人口的大量死亡。汉末军阀厮杀、西晋末年永嘉之乱、中唐安史之乱、北宋末年靖康之耻、元明末年农民起义、民国中原大战等，使得河南在战争中屡次遭受惨烈战祸，洛阳等名都数次遭到焚毁，数百年积累毁于一旦。王粲《七哀诗》所记战乱后的景象，“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诚可反映战祸之后中原千里沦为焦土的惨状。加之南宋以来，黄河泛滥，经济重心南移，海洋文明兴起，河南在中国的地位进一步降低。

 河南四大板块

河南省有16万平方公里面积，按照区域划分，可分为豫北、豫东、豫西、豫南四大区域。豫北主要有今天黄河以北的新乡、济源、焦作、鹤壁、安阳、濮阳六市。明朝将黄河以北的三府归于河南，其后各代相沿，有制衡河北之意，防止历史上河朔三镇旧事重演。豫北西北侧与山西接壤，以太行、王屋山为界。晋高豫低，地势险要，有太行陉、白陉等险关，沁水、丹河顺流而下。从山西攻入河南易，从河南攻入山西很难的。与河北、山东交界处为大平原，无险可守，历史上一旦失去燕山之险，北方凭借兵强将悍的边地优势，南下中原基本上是一路平推。安史叛军南下河洛入长安、后唐灭后梁、契丹灭后晋、辽南下攻至澶州、金灭北宋，大抵上都是沿河北大平原一路南下至中原腹地。

图9、河南可分为豫北、豫东、豫西、豫南四大区域
豫东（含豫中）主要是河南省内今淮河流域诸市县，大抵上自郑州以南，京广线以东所有以及以西部分地区均属豫东。黄河尽管穿河南而过，但是已成地上悬河，河南大部分水系其实向东南归入淮河流域，呈西北-东南走向。

图10、河南大部分属淮河流域
隋唐以洛阳为陪都，梁、晋、汉、周、宋以开封为都，一方面因为关中战乱残破不堪，另外主要是漕运至关中困难（三门峡难题始终难以解决），至洛阳以及开封比较方便。历史上修建大运河，多以豫东诸多水系为凭借。以北宋开封为例，可以汴、黄、惠民、广济诸河通漕运。

图11、从中原到东南经济区的河通漕运

从中原到东南经济区。三门峡困境一直难以解决，往往需要陆上转运，成本陡然高昂。但是开封无险可守，这是其致命弱点。北宋不得不大量养兵以拱卫国都，遂致冗兵，军队战斗力反而低下。

今天河南省贫困县多居豫东，多为历史上受黄河决堤影响深重之地区，黄河流至下游的向南（向今天的淮河流域）和向北（今天的华北平原）摆动。

图12、黄河流至下游的向南（向今天的淮河流域）和向北（今天的华北平原）摆动

豫西以伏牛山系为主体，大抵上涵有今天洛阳、三门峡地区。此地北有黄河中条山之险，南有伏牛山系屏障，西连陕西，是东西走向的重要走廊。历史上的秦晋崤山之战即发生在今天的河南省洛宁县。

图13、东西走向的重要走廊（豫西走廊：连接关中与中原，位于中条山与崤山之间）

洛阳过小的体量难以自保。其后秦国依靠函谷关（今河南省灵宝市）之险，力拒关东诸侯的多次合纵进攻。秦灭韩魏、楚汉争霸、唐灭王世充等多为从陕西进攻河南。但也有自河南入陕西，如刘裕灭后秦、安史叛军入长安、黄巢入长安等。无论谁攻谁守，掌握豫西走廊，就掌握了战略进攻的主动权。

图14、豫西走廊的意义所在

图15、豫西走廊上的重要节点

洛阳天下名都，位于伊洛盆地。小区域上，北靠邙山，南临伊洛二水，东有虎牢成皋之险，西拥崤山函谷之固。大区域上，其地东为华北大平原，有黄河、大运河为动脉，可以控制天下主要粮食产区和国防重要区域；西靠关中秦陇之固，免受游牧民族侵袭之苦；北有黄土高原为阻，整个山西皆为堡垒；南临南阳盆地，通汉水直达长江中下游。

图16、洛阳的重要性

图17、洛阳盆地内的著名考古遗址

洛阳得天独厚的区位优势，长期作为王朝帝都，掌控四方。但是一旦中央衰落，对地方掌控力下降，这种居中的位置使得这里也容易沦为四方征战之地。东汉末年就是明例，黄巾之乱后，群雄并起，洛阳被董卓一把火烧掉，曹操一度都许昌。豫南主要是南阳、信阳二市。二市均位于秦岭-淮河一线以南，地理和气候上属于南方，为通往南方的要冲，焦柳线穿南阳而过，京广线穿信阳而过。信阳以南有大别山环抱，有武胜关、平靖关和九里关三关，南北朝以此为界，互有争夺。南阳盆地物产富饶，西北通旧武关可入关中，南连荆襄，东北可入中原。刘邦入武关灭秦，曹操攻新野取襄阳南下江陵夏口，关羽樊城水淹七军，岳飞出兵襄阳北伐，兵锋所指，威震华夏，大抵上体现了南阳重要的地理位置。

图18、南阳盆地的重要性

谁是中部领头羊？

中部六省区崛起，有能力争夺领头羊的，只有河南和湖北。长期以来，两省及其省会郑州、武汉也为龙头宝座争得面红耳赤。

图19、中部崛起：武汉和郑州

人口和经济规模方面，河南优于湖北。人口多，意味着更多的劳动力和更广阔的市场。2000年，河南GDP只有湖北的70％，如今湖北GDP则只有河南的80％。2016年，河南人口为10788.14万人，GDP40160亿元，首次突破4万亿，继续稳居全国第五。湖北人口为5851.5万，GDP为32297亿元，列居全国第七，与河南尚有一定差距。湖北固然在人均GDP上占有优势，但是人多好办事也是不容忽视的。以分地区规模以上工业企业主要指标为例，河南较湖北也有明显的优势。

地理区位方面，河南优于湖北。湖北虽是南中国的中心，但放眼全国，河南更接近几何中心。从郑州出发，西走陇海线连接大西北，北至京师，走京哈线连接东三省，郑州显然更近便。

图20、郑州的交通网络是优于武汉的
此外，东向出海，郑州离最近的港口连云港、日照港仅500多公里。武汉离最近的上海、宁波港有800多公里。郑州因铁路枢纽而兴盛，武汉位于长江水道中部，河运方便，两者各有千秋。但是河南省货运量、客运量较湖北而言，均有一定领先。省会发展方面，武汉优于郑州。2016年，武汉市GDP接近1.2万亿元，郑州为7920亿元，差距明显。从创新上讲，武汉光谷已成为中部重要创新基地，郑州缺乏这方面的创新集聚区。从省内城市抱团发展上看，河南则优于湖北。武汉在湖北以及整个中部地区有很高的首位度，但辐射能力不强。武汉与省内城市差距巨大，形成虹吸效应，这也造成了周边城市战略选择的缺失与迷失。

河南则以郑州为中心，打造中原城市群。尽管郑州也是一枝独秀，但是郑州周围，除了正在力推的郑汴一体化，洛阳、新乡、焦作、许昌、平顶山、安阳、驻马店、开封等一众城市实力相当，距离较近。

图21、中原城市群也优于长江中游经济带
客观而论，两省互有长短，况且郑州和武汉都已获准建设国家中心城市，在中部崛起大战略之下，更应相互协调，互通有无，共同崛起。

 河南的发展与短板

此外，教育不可不提。河南之痛，最痛的就是教育。以下表为例，比较中部、东部、西部的部分地区，河南省高等教育水平居于全国末流。可以看到，河南每十万人高等学校在校水平居于全国末流，与其经济水平严重不成正比。2016年，河南省高考生源居全国第一，达82万人，河南考生考取一本的难度远远大于全国大部分省份。与此同时，河南本省高校数量却严重不足，而西部地区教育水平不如河南省，但是西部报考东部院校录取分数却远低于河南省。本省高校少，考取外省高校却代价高昂，是每一名河南考生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