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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文庙要改扩建,特意骑车绕道去看看。为的是留住记忆中的文庙,送上一份敬意。
位于老城厢的文庙,因其渊源流传的儒家文化气质,使得周边老城厢那些老店简屋,弹格路似的狭窄小道,都沾上与世不凡的书卷气:上海现存历史最悠久的敬业中学,创建于清乾隆十三年(1748年);创办于清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的蓬莱路第二小学,就在临近隔壁的不远处。东依学宫街,前为学前街,南临文庙路,西傍老道前街,北倚梦花街,浓浓书卷,悠悠书香,好一处无可比拟的儒雅书香漫漫飘逸地。
第一次路过文庙,是晚上下班后到大孃孃正在办公的蓬莱路第二小学路上。昏暗路灯下,像古时衙门前大大的三开间牌坊,不宽的街巷里陡然冒出一大块无遮无拦开阔空地,有一种静静等待聆听和召唤的幽静肃穆安详感。正是百废待兴之初,大孃孃(董芸芳)与一群民进的老教师,借蓬莱路第二小学办起社会业余文化教育学校,说你这个搞科研的也要来出出力,看看有什么可以做的。进校门的时候,门卫指着整栋黑洞洞的教学楼,说:亮灯的地方。上楼时,遇到一拨人下来,侧身让过,以后知道就是大名鼎鼎的蔡光天先生。那时候,蔡光天先生的前进进修学院刚起步,大孃孃的则已经在整个上海滩都有了不俗的业绩,是来向“大姐”取经的。这位大姐,我的大孃孃她们不专注外语教育,而是注重整体基础知识普及提高,用她的话说“母语比外语重要,基础比特长重要,以后能融入到每个做老师的心里,就成功了!”。她很忙,忙得连电话都是要别人打通后,才赶紧奔过来说话。关照我一番后,叫来一位年轻瘦高个熊老师,送我出去,同时开玩笑似嘱咐“附近就是文庙,香火要旺起来,讲一点文庙的故事给他听听”。下楼时,黑灯瞎火的楼道里,熊老师果真就给我讲了一通文庙的典故,还真长见识。回家的路上,就特意停下来,在文庙的那三开间牌坊前,驻足凝神徜徉、瞻仰了好一阵,默默地向那些现代的“儒生”们致敬。
第二次与文庙,是进去陪孩子表演节目的。大孃孃她们参与组织了一场黄浦区教师节晚会,利用“职权”让小孩子演奏民族乐器,就把孩子叫上,不愿意去也要看是祖辈已经发话,就叫上了。斜背成人大琵琶,让孩子坐自行车后座上,夫人压阵,一路哄着孩子进了后台。前面锣鼓一敲,孩子就忘了自己的正事,探头挤在前面看热闹,要她再练习练习也没有心思。台上报到名字时还在东张西望,被夫人一手拿小板凳,一手拎着上了台。一曲“阳春白雪”,像模像样,头起的还不错,不知不觉的觉得有些不对劲,夫人在一旁说“死循环了”,糟糕!没人能上去救场啊,下面的观众中可都是知深浅的教师前辈,大孃孃的同事们,这下“塌台”。正束手无策急得呢,大成殿外佾台上的“人来疯”却渐入佳境,曲谱、指法、表情都越发认真、正规起来。冥冥之中终有安然天意。一曲结束,大人不记小人过,下面一片掌声响起,可孩子坐着还不想起来。难得有这么多掌声夸奖,要开始弹第二首,就像在家里做功课一样,夫人赶紧出场把她给攥回来了。事后,大孃孃是避重就轻,大大表扬了一番,这大概是孩子第一次上台表演的亮相经历,算是沾了文庙书香的光。
以后去文庙的机会就多了,多的是去书市“淘”书。书市熙熙,皆为书来;书市攘攘,不为利往。文庙书市的魅力在于顾客与卖家之间的惺惺相惜,一本书在手里捧的时间长了,卖家非但不恼,还会像遇到知音一样的交上个朋友似的热情,这是一般书店里所可遇不可求的。那些发黄的纸片,夹着逝去的风流,留住有趣的时代,触摸深邃的目光,都无需言语来表达。“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同样,“所谓读书者,非谓有读多之谓也,有读众之谓也”。众,“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去伪觅真的知识积累,才是读书之道。虽说去了多次,可很少买书回家,因家里地方小,夫人有话在前“买一本回来,就丢一本出去”。好在“淘”书之乐在于“觅”得书中不同、新颖的视角和观点,该出手时还得出手。以后有机会参观位于塞纳河边的莎士比亚书店,那狭小逼仄的空间,摇摇欲坠的楼板,“搁头搁脑”的旧书,还有一架老式钢琴,一把泛黄藤椅……书的味道,读书的味道,妙不可言。那一刻,想到了文庙,隐隐绰绰的树荫、弯弯曲曲的回廊,人与城市,人与社会,人的价值,其实是相融相通的,由飘逸的书香缠绵萦绕。
……
或许曾经有一天,会有那么一场跨越时光隧道的时空对话。如今,大孃孃已作古,西尔维亚·毕奇先生与孔老夫子,他(她)仨在一起会说些什么呢。
“吾日三省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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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6 1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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