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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早饭洗好碗,坐下不久,打开电脑正准备着一些资料。一旁站着看手机的老伴嘴里突然嘟噜地长长叹了一声,也没有太在意。谁知叹息声渐渐变得短促起来,又慢慢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啥?啥事情…?!”
“四姨夫没了,四姨夫走了!…”
……
阿姨她们与老伴这家子真的是“血浓于水”的关联,特别是四姨夫,这些都是我在还没有结婚时就知道的事情。
那一场“史无前例”,人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家家都有一道难迈的坎。当时门庭冷落,别人都唯恐避之不及,可四姨夫多次上门来探望;上海滩下大雨,街道积水,四姨夫穿着高筒套鞋来家里“视察”;老伴插队在安徽,四姨夫带着女儿,到乡下去看望,请当地公安局、武装部领导吃饭,表妹有些任性,把几个领导灌醉倒在桌子底下……
老伴生来就好强。当时与一帮上海知青小组战天斗地,在当地也算做出了一些名气:干活有人拍照,发言有人写稿……也算没有给姨夫他们丢脸。其实,越是好强的人越是孤独,在同样年龄的人中间要做出些成绩那是多么不容易多么渴望有亲人在身边说说话啊。四姨夫来了,还带着女儿来了……
我和四姨夫的交往不多。知道是武将打仗出身,个性却儒雅随和,虽然身材魁梧高大,说话洪亮有声,却做得一门独门绝技的“扬州狮子头”,就凭这个,也就十分了得。
几次去四阿姨家,阿姨和老伴她们围坐客厅,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我插不上嘴。就到厨房看姨夫做菜,刚开始也是有些为躲避,说着看着,就有了新奇。姨夫见我有点认真模样,觉得厨房有些小,就把干活的家伙搬到客厅一角,她们说她们的,我们做我们的,所以有了近距离观摩的机会。
从亲自到菜场挑肥拣瘦开始,到细切粗斩,案板齐整洁净,手起刀落,掷地有声。外行看热闹,只觉得仪式感和庄重感极强极有次序,好像容不得半点瑕疵。看过几次全过程的操作,至今还没有搞懂过其中的一丁点的要点和难点,只是吃到口里,肥腻有序,弹Q有致,觉得刚刚好到舒适处。我非美食家之类的“老饕”,但美食之诱惑自然与常人一样,不仅无法抵挡还有一份自我的味觉和相容度。戎马一生,却还有如此独到的砧板和烹饪功夫,由此对四姨夫有此更多一层的一种佩服。
几次吃饭,四姨夫都是对我这个仰慕者关怀有别,有时能比别人多吃到一个“扬州狮子头”。又以后,姨夫不做菜了,吃饭时还是倍加关怀,我则必是言听计从,一次一碗“地三鲜”,姨夫说要我多吃点,我就把它扒在饭上成了一碗盖浇饭,至今还常被老伴拿来当作“笑料”。
四姨夫不做“扬州狮子头”了,我想他必定也不会忘了这道菜,寻思着能找到同样的美味,让他有个回味,我们之间也有个“回味”。
走大街串小巷,寻遍多少“名府大店”,以及“网红潮点”,都没有能与其相仿的口味:“洁而精”太多小资情调,绵绵的粘粘的,适合怀古述旧;“扬州饭店”依旧浓浓乡土味,犹如“汤汁三丝”的汤汤水水;新潮“网红”则名不副实,重器皿环境,没有肉质间保持缝隙的米粒感觉……
吃过说过,说过吃过,渐渐的,老伴也劝我别费这份心了……
……
孙长道,孙氏扬州狮子头,从此人间再无此滋味可循,只在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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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9-27 1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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