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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我在前一篇博文说过我关于写作的两个很深刻的洞见:1)写作难是个心理学问题,不是个语言学问题;2)写作课70%的时间应该用在教怎么改,而不是怎么写。(https://blog.sciencenet.cn/home.php?mod=space&uid=1179982&do=blog&id=1328892 )我敢这么不谦虚,我是有底气的。
那篇博文主要是对第一点展开,如何克服心理障碍去写作。很多人写不出来是不敢写,当你敢写了之后,写作的就那么难。今天我跟朋友在讨论该怎么教写作的时候又把第二点的思考推进了一点。写作难是因为,我们都是直接教怎么写,不教怎么改,这个流程的错位导致写作成了大多数人mission impossible的噩梦。
写作里面有几个认知上的重大误区导致写作不可教:
1)写作要首先满足读者的期待。没错,好文章都是能满足读者的期待的,但这不是第一稿需要关注的地方。第一稿需要满足的是你的表达需求。就是你要随意,脑子里想写啥就写啥,不要瞻前顾后,戴着铰链跳舞。先把脑子里流动的思绪都变成文字,然后再去改。就是下面这个quote所描述的状态:“Don't bend; don't water it down; don't try to make it logical; don't edit your own soul according to the fashion. Rather, follow your most intense obsessions mercilessly.” ― Franz Kafka
2)厉害的写作者都是一气呵成。错,再厉害的人都需要大量修改。我以前就经常给学生分享那些大作家关于修改重要性的quote。比如我特别喜欢的是“You write your first draft with your heart, and you rewrite with your head.”― James Ellison
3)改必须是别人才能改,自己是改不了的。错,真正提高的修改都是靠自己。但大部分人都是不知道自己改怎么改。这么一个重要却又很难的事情,我们的教育体系却是不教的,直接奔去教怎么写。自己怎么改?通过阅读别人的文章,在句子、语法和结构层面去琢磨别人为什么那样写。所有的文字其实都是我们从一个包含词汇、句子、段落和篇章等不同层面的复杂系统中在进行选择和组合,每一项选择背后都蕴含着各种人性和社会文化因素。这一个选择和组合在写第一稿的时候其实并不会那么清晰,更多的是意识流,但在修改的时候,就可以通过对比自己和别人的选择来更好地了解自己和了解别人,看见自己,看见别人。阅读是自我修改的重要一课。
4)现在我们觉得写作不可逾越是因为大部分都是用那70%修改的困难来阻拦自己本来毫无障碍的30%的自由写作,写作就变成了100% mission impossible。
这些关于写作的思考可以说是颠覆了很多写作研究的思路,因为大部分都是在琢磨该怎么教如何写,关注改的也是关注别人怎么改,比如教师反馈同伴反馈就是写作研究的关键词。再多的细节我就不展开了,免得惹怒众人。我记得我读博士的时候有一个乔姆斯基的学生,Mohanan(他其实是Morris的学生,只是很多课跟老乔上,而且经常有seminar,所以他经常说,when I was at MIT, we had a heated discussion with Chomsky)在课上跟我们说,五十年的应用语言学研究都是rubbish,没有任何作用。我当时跟他说,即便是没有任何作用,它也是有作用的,作用就是起码一部分人知道了这些都是错误的方向。现在想来,我当时为了反驳而反驳他的这番话还是有点道理的。
写到这里,想起当年他为了教我如何做严谨的研究,每周让我去他家,给我开两个小时的小灶,从一个个基础的概念开始,一步步引导我进行推理论证,一直到他离开国大。起因是,他说我们语篇分析不是研究,我说,那你就告诉我什么是研究。就这么一个小对话我得以跟他学了一个学期的逻辑论证推理,把我早年的思辨训练又巩固了一下。Those good old days.
前两天跟我导师聊,我突然来了一句,Life after NUS has been extremely tough! 打完那句话我自己的泪水就忍不住了。之所以tough,且不去说那些现实的种种无奈,一个最主要的是因为离开国大之后,基本上已经没有机会能与一些价值观相近的人进行深度讨论,那种大脑碰撞所带来的intellectual delight是可以让人忘记现实的荒诞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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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4 1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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