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十年没有买新衣服

喻海良，2013/5/12

很早就知道今天是母亲节了。今年的这个节日更巧。5-12是汶川地震的日子，时间流逝，依然记得那个不幸去世的母亲在手机里面留下，“亲爱的宝贝，如果你能活下去，一定要记住，妈妈爱你!”。5月12日，也是护士节，她们十年如一日，穿着同样款式、色彩的衣服。说到这，我的母亲，虽然不是护士，但她为了供我读书，也曾经连续十多年没有买过新的衣服。

母亲是裁缝，出嫁的时候，嫁妆里面有一件就是缝纫机。虽然从来没有外人请她做过一件衣服，但是，我儿时的所有衣服都是母亲亲手缝制的。当然，母亲手艺不是很巧，每一次的款式都是相同的，而且布料也是长辈们不穿了的衣服。她把没有磨损的部分给裁下来，一块一块慢慢地“镶上”。当然，因为家穷，即使这样的新衣服也只能在过年或者重大节日的时候才有，也因此，一年之中，没有什么事情比穿新衣裳更高兴了。

对于母亲自己，则一直生活中勤俭节约之中。母亲出嫁的时候，把多年的积蓄都用来置办嫁妆，里面包括几件好一点的衣服。办完婚礼后，就换上了平常穿的旧衣服，她担心穿坏了那些“宝贝”。等到过年过节的时候，再从衣柜底下翻出来。当然，最开始的几年，我家生活不错，吃穿住都还不比别人差。有时候也看见母亲买回来一件新的衣裳，自己躲在屋里面不停地照镜子，看看哪个地方不合身，需要修整。对于母亲的这种“爱美”行为，我都是不以为然，似乎从来没有夸过她一句“漂亮”。当然，就长相而言，我母亲自然是世界上最美的母亲之一。

自从初三我放弃中考被保送读高中开始，家里的经济情况发生了较大的变化。93年我家盖上了小楼，已经花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同时，又一次有了外债。家里原本指望我读一个中专，早点挣钱养家，但是由于我的不合作，而不得不开始不一样的生活。的确，那时候养父年龄也大了，没有一技之长，而只能母亲一个人养生猪维持家庭生活。后来听说去河里挖沙子能靠体力劳动挣点辛苦钱，但是，随着我和家人开销的增加，也是进出艰难。在我读高中的三年里，很少回家，但每每回家都看见母亲穿着她出嫁时的衣服。我当时还调侃两句，母亲真是“臭美”，每一次见面都是穿上最漂亮的衣服。

高考结束后，在家有好几个月的时间，这一次看到了母亲平常的衣着。一个女人穿着男人布料的衣服，我当时“笑话”她，怎么改穿这样的衣服。她也笑着回答，穿那种款式的衣服，干活不脏，不用天天洗衣服。后来得知，母亲把父亲的部分破损的旧衣服裁剪了，把没有磨坏的区域改成了现在的衣服。当时的我，自然只想着自己要读大学，要改变命运，哪里想过母亲的衣服。就在父母拿着行李送我上大学的那一天，她又翻出了出嫁时的衣裳，跟在我后面，不停地唠叨着，“穿可以省着点，但别省着吃，你还在长身体”。在我踏上前往长沙的公共汽车，看见她含着眼泪，幸福、骄傲、不舍的眼泪。

那是第一次远离母亲，远离亲人，远离家乡。而这一次离开，就是长长的三年。在这期间，我想得最多的莫过于自己的生存。虽然有时候给母亲打电话，告诉她我参加了某些勤工俭学项目，告诉她我获得了学校奖学金，学习成绩不错等等，她都能传来一阵阵满意的笑声。三年后，我背一个旅行袋回家，看见一个衣着破旧的老人坐在门前洗衣服，前面堆满了深蓝色的衣服。母亲见我回来，脸笑了，说，“这么早就回来了，我以为还要一会的，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过了一会，看见母亲换了一套衣服，还是结婚时买的衣服。那时候，似乎没有问过，母亲过得怎么样，要不要买一件衣服。母亲自己也不说，只是关心着，大学学习好不好，打工过程有没有被人欺负。

读研究生后，我得生活条件好了很多，一向“抠门”的我，偶尔也能大方地给自己买几件衣服。当时家里欠的债也快还完了。特别是读博士后，第一次带女朋友回家过年，在出发前，特意和母亲说，穿一件好一点的衣服，别让女孩子觉得不好。这时，我也第一次知道，这些年母亲的真实生活。她说，“我现在哪有好一点的衣服了，都有十多年没有买过新衣服了。”听到这，我得眼泪都留下来了。是呀，这些年，每一次回家，看到母亲穿得衣服都是她出嫁的那几件漂亮的衣裳。

母亲不是护士，但是，和她们一样，十年如一日，只是那几件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