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学的时候金融数学很热门，数学系有了金融数学专业，还开了第二学位的辅修课程，一批人趋之若鹜。有段时间，数学系辅修课程的繁荣羡煞了物理系，毕业座谈会上有老师说："要不咱们也开个金融物理专业吧？"我当时听了很不以为然，感觉这就是哗众取宠，"金融物理"？这不是扯的么？现在回头去看，这个老师应该不是随便说说的。类比一下生物数学和生物物理，就可以理解和金融数学对应的应该有金融物理。金融数学是研究金融中的统计规律，而金融物理则应该是研究更深层次的规律，甚至最终能形成理论。

一个数量巨大的个体组成的系统，虽然每个个体比较复杂，但是作为一个整体，这个系统有可能会有简单的规律。一直以来我在思考一个问题，每个人的行为是不可预测的，没有什么规律，但是如果有很多人形成人群，有没有一些规律？也就是说，一个人是复杂的，一群人是否有一些简单的规律？考虑一个粒子系统，虽然粒子数量众多，但还是有简单的规律。比如，对于晶格的振动，我们可以找到一些简正模式，并解释为"准粒子"。那么对于一个社会，我们是不是也能找到一些"简正模式"，并将其解释为"准人"呢？

最近看到一本书《隐藏的逻辑》，其英文名其实是"The social atom"（社会原子），书里阐述了上段提到的一直困扰我的问题。书里举了一些例子，核心的观点就是，在思考社会问题的时候需要考虑的是"模式"而不是"人"。我倒是觉得可以把"模式"一词换为"准人"（quasi-man）。

其实人是复杂的，可能包含了多种模式。小时候喜欢把人分成"好人"和"坏人"，但是现在再来看，哪里有纯粹的"好人"和"坏人"？但是"好人模式"和"坏人模式"（"准好人"(quasi-goodman)和"准坏人"(quasi-badman)）是可以定义的，人就是"好人模式"和"坏人模式"（或许以及其它一些模式）的叠加。在某些情况下，人（群）可以表现出"好人模式"，某些情况下可以表现出"坏人模式"。最著名的一句话就是"好的制度让坏人做好事。"

这只是一个最简单的例子。人群在很多情况下还会有其他一些行为模式。书中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例子是"种族隔离"是怎么产生的？一般人们认为种族隔离是"种族主义"的结果。但是考虑这样一种情况，如果人们都不喜欢成为少数族群，比如当自己成为人数少于30%的族群时人们就考虑搬走的话，那么可以证明，种族隔离必然会出现！

书中还提到，社会的财富必然会集中到少数人手中，就像小河中的水最终会汇集到大江中一样。并且两种情况都遵循标度率：拥有财富W的富人的数目和W的-2.5次方成正比；而流量为W的河流的数目和W的-1.43次方成正比。这也是一个很有趣的规律。从这个例子就能感觉出一点"物理"的味道了。

另外一些研究集中在金融市场中，研究发现了金融市场中一些可预测的模式，或者说"物理规律"。但是，金融市场里的涨落和热力学系统的涨落有些不一样。以股市价格为例，其分布不是正态分布，在偏离中心较远的"尾部"，其函数形式是幂律的，其衰减较慢，也就是说极端事件出现的可能性较正态分布大。作者认为这就是由于人本身的复杂性造成的。虽然对"社会物理学"的研究已经有了一些进展，但是我们多数时候仍然不能预测（甚至只是理解）金融市场的行为，我们也还未能完全理解波斯尼亚战争中的种族屠杀、卢旺达大屠杀。要建立成熟的"社会物理学"理论还任重道远。但是，值得高兴的是，我们已经认识到了，应该用"模式"而不是"人"进行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