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抢收记录盒

   试验成功后，必须尽快地取回记录试验数据的胶卷记录盒。那时候，记录数据没有现在这么先进的记录仪器，也没有使用无线传输信息技术，我们使用八踪记录仪，用拍电影用的黑白感光胶卷记录，每踪记录一路探测器信号。因为试验场周围可能会有放射性物质，如果去晚了，万一有放射线把胶卷辐射感光了，就什么数据也没有了。

   为了圆满取到试验记录数据的胶卷，事前领导们就安排好了一部分到现场取数据胶卷记录盒的同志，在爆炸后尽快到现场进入实验车取胶卷记录盒。因此，爆炸过后，取胶卷记录盒的人员必须马上坐车前往爆炸中心方向测试点奔去，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尽快拿到胶卷，离开现场。取胶卷是一场拼力量、拼速度、冒危险的工作，为了防止对人体产生伤害，取胶卷的人要全身密封装备，身穿防护服，头戴防毒面具，脚穿防护鞋，以便在泥灰地上跑一段距离，到实验车上取胶卷时尽量减少可能受辐射伤害。所以，事前经过认真挑选取卷人员，再经过训练。我们单位安排了以前参加过几次试验，有经验的钟同志参加，我是第一次参加试验，没有经验，所以没有让我去。

   听取胶卷记录盒的同志回来说，他们坐车来到汽车实验室附近，停车后火速从车上下来，周围地上全部积了一层厚厚的极细的灰，就好像是倒在地上的水泥灰，脚踩下去，这些干灰可以往旁边流动。他们随身携带的辐射测试仪没有发出超标的提示声，表示放射性不大。他们来到实验车上，迅速从记录仪器中取出装胶卷的黑色胶木暗盒，转身就往来时的车上跑。他们一上车，司机就开车加速离开。听参加回收的同志讲，有一位负责某项关键技术的女总工程师，当时前往爆炸中心较近的地方查看试验情况，取数据，刚下车，她身上的射线报警仪就发出警告叫声，表示有辐射剂量，她为了工作，不顾危险，取了数据，还继续往前看，报警声越叫越急，被保护她的随行人员强行拉上车紧急撤离了。中国的核武器，就是在这样一批为了国家不要命也要技术的科学家手上玩命拼出来的。

（2012年6月7日初稿，2012年6月11日修改）

图片来源：孟昭瑞摄影

六十二、喜获宝数据

   我们必须把取回的胶卷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紧急冲洗，以防有微辐射使胶卷感光。那时，在那里没有暗房，只能在沙漠地上露天进行冲洗。在这种条件下，我们冲洗胶卷都是在自己带来的暗布袋里进行。暗布袋四十公分见方，用红布和黑布交叠缝制成，里边一层红布，外面两层黑布做成布袋，布袋一端开口，用布反搭扣后避光，就从开口这端把事先装好水、显影液和定影液的容器放进去，另一端有两个橡皮筋束口的类似袖头口，这是放两只手进去操作用的。手伸进布袋后，橡皮筋束住胳膊防止露光。我准备好显影液、定影液、清洗水后，把暗布袋放在地上，把三种液体依显影液、清洗水、定影液次序放好，这万万不能放错顺序的，否则前功尽弃。把装胶卷的长方大暗合放入袋中，在光天化日之下蹲在地上开始暗箱操作。我把两只手伸进暗袋中去，摸着打开暗盒，取出胶卷，从一端开卷，从头到尾展开快速地在显影液中洗过一遍。这一遍操作很关键，既要快，让胶卷前后显影时差不大；又要均匀，让胶卷所有部位都浸透显影液，还要防止胶卷粘连，如果胶卷浸湿了的部分和未浸湿的贴在一起就容易粘连，拉开就可能拉脱感光膜。然后，我再从尾到头、从头到尾在显液中来回均匀过两遍，以防有的地方没有浸到液体或者有显影不均匀。这个操作过程和时间长短全凭经验和熟练技术。三遍结束后，将胶卷放入清水中再过三遍进行清洗，然后放入定影液中不停地来回过几遍，这时胶卷已经不像刚开始显影时卷得那么紧而弯了，呈松软散开状。确认影被定住了，再放入清水中漂洗一会儿后，就可以拿出胶卷开暗袋看结果了。核爆炸后传感器感知了没有？信号传输导线通不通？仪器记录时胶卷走动没有？记录到数据没有？胶片有没有被伽马线辐射曝光？都在胶卷上反映出来，马上就会一目了然。我带着结果未卜的紧张心情，看到冲洗后的胶卷上非常清晰地记录各个方位探头采集到的八条信号曲线，顿时激动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浑身有些不由自主地发抖，嘴巴里说不出话来，心里不断念：测到了！测到了！测到了！测到了！……这时我体会到了范进中举时的意境和感觉。这可是课题组一群人费了几年的心血梦寐以求的，今天终于得到了，这是国家试验希望要的一种数据！过了好大一会，我嘴里突然蹦出了“测到了！”同事们听到，马上围过来看，也都十分高兴，向我们表示祝贺。

刚从水里拿出来的胶卷是湿的，必须晾干才能收藏。挂着吹干担心被风刮走，宝贵的胶片千万不能丢失，于是我两手小心翼翼地把湿胶卷牵展开，拿在手上站在太阳下一个多小时晒干。就凭这卷胶卷记录的波形和数据获得了试验需要的重要参数，后来，我们研制的这种测试仪器获得了国家级发明奖励。

（2012年5月11日初稿，2012年6月11日修改）

六十三、举行庆功宴

   10月28日是试验成功的第二天，新华社发了重要信息，人民日报头版做了报道：“在全国人民认真落实毛主席三项重要指示的大好形势下，我国又成功地进行一次核试验”。在驻地，张爱萍将军代表相关组织和部门，为本试区的参试人员举行了庆功宴会，那个场面非常大，见过人民大会堂的国宴场面么？庆功宴会上用的是著名的“国典凤香”西凤酒，这是当时全国有名的四大名酒之一。因为参试的人员多，举行宴会没有那么多桌子可以容纳，我们就在一个很大的大礼堂似的地上排满了菜，十个人围一圈算一桌，大伙蹲在地上喝庆功酒，大家兴奋不已，场面热闹非凡。

   正在大伙狂欢狂饮狂闹进入高潮之时，张爱萍将军端着酒，在一群人陪同下，一桌一桌的面带笑容地向大伙敬酒，我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接受这么大官员敬酒，第一次喝到这么高级的名酒，而且是在取得了圆满的试验结果后，那种激动心情无法言表。大家互祝取得成果，希望我们的祖国强大，不再受他人的核讹诈欺负。

（2013年2月16日稿）

1964年10月17日，我国第一颗原子弹实验后原国防科工委副主任张蕴钰（左二）与指挥部领导张爱萍（右二）等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