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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0七 计划外办学趣事
一
我在副处岗位上干了多年之后,加上某些原因,领导想给我换过位置。他们以升职、升级的理由几次找我谈话,让我接受新职务到新单位去工作。我这人一辈子是随遇而安,觉得在一个地方工作熟悉,习惯顺手,升职也不愿意换地方。他们也没办法,知道我这人没有错,没犯错,还有点倔,不好强逼我,他们怕搞不好适得其反。于是采取慢慢磨的办法,过一段时间领导就找我谈一次,间断性地找我说说,放放,再说说,又放放。“猴子不上树,多打几遍锣”,可是这只猴子倔,胆子大,不怕锣声,每次都不上树,结果都一样。领导打持久战,前后拉了半年多,反反复复找我磨,时间久了,我觉得这样也不好,要尊重领导。于是我找了个台阶下:要我说同意那是不可能的,如果组织一定要安排,我只得服从。部长笑:“好,有这句话就行了。”很快,新的任命通知下来了。我说那句下台阶的话,背后也有个原因,拟去那个单位的行政一把手几次私下邀请我去合作,且保证合作愉快,我和他是老早就相识,工作上交往过一些,知他人好,性格和善,人家这么看重你、拉你,这边又这么“抬举”你,要给你升职、推你,何不借梯下台。
我来到新的单位工作,虽是个二级院系,工作比原来复杂得多,原来的工作要单纯多了,毕竟只有科研一项,现在科研、教学、学科、学术、思政、创收、人事和师资等等都得要抓。我给自已暗自下了目标任务:教学要稳定,科研上水平,学科上台阶,队伍要优秀,待遇要改善。具体落实在教学要获奖(省级以上),科研要获奖(国家级),学科要上新博士点和一级学科博士点,师资要提高整体水平,待遇要有较大提高。想到容易做到难,一个二级单位,没有办学自主权、人事自主权、收入分配自主权,所有的游戏都只能在学校游戏规则中玩,所有的活动只能在学校允许的范围内开展,怎么做得好?
我分析,这一切教师是关键,政策是核心,经费是重点也是手段。毛主席说过,要过河就要解决桥的问题。我们这里的桥就是钱,如果有了钱,就可以拿来制定政策,引进人才,调动积极性,改善待遇。有了人才,又有积极性,教学、科研、学科各方面的工作就会向前发展,大步前进。
二
我学习教育法,研究各级文件及各项政策,寻找二级院系可以自主做的事。终于,我找到了一条可以挤进去的缝。我发现每年高考的升学率远不能满足人们求学的需求,政府的办学能力有限,一时又难以扩大招生,国家为了解决这一问题,便开设了成人教育这一块,我们就从这里下手吧。
我们首先下力,在第一手时间里申请到了本专业在全省的自学主考专业点的设立,这是个责任,也暗藏着权利,这个招牌也标志着专业的水平和社会影响。随后,我们迅速抽出几位教师成立了“成人教育办公室”,开始筹备办自学考试辅导培训班。第二年,我们开始找办学地点准备招生。当时学校没有开展这项计划外办学工作,我们这应该属于检漏。
学校知道我们要办自学考试培训班后。当即阻止,其理由是违规。我说,我们研究了很多法规,这不违法也不违规,可以做。学校仍然反对,大力阻止。那段时间,前后有三位校领导和一位校长助理分别找我们谈话,反对和阻止我们做,可是他们除了权利和怕事,理由不充分。我没有听从,继续在校内寻找租借办学的场所,准备学生住房用。学校开始围追堵截。我们找到校一家大集体企业的一栋可用空置楼,双方谈妥了条件,第二天,他们通知我们,学校不同意我们租给你们;我们又找到校办工厂一个停产了几年的废弃车间,谈好了租用条件,未想到第二天工厂又通知我们,学校不同意我们租给你们。既是这样,我们另谋出路,我们找到校外一家单位,租了他们闲置的一栋楼房。宿舍、教室、办公室都有了,这回你管不着了吧。我们双方签了合同,便开始招收自学辅导培训生。当年招收三百多人近四百人。收入培训费等费用近200万元。这些费用全部进入学校财务,再按学校当时计划外收入的政策规定开支和分成,学校拿大头,分成回的部分按规定创收单位有自主支配使用权。
办学稳定以后,学生、教师和管理人员都认为在校外办不方便,特别是对学生的安全问题不放心,万一出点事,学校就会借刀杀牛了。于是,我们要想出解决办法。一个周末我发现学校一个很偏僻多年空置基建场地,有两排只有围墙没有屋顶的残房墙,如果把它修起来,就可以办学用了。我们和基建部门商量,修起来加盖房顶后租给我们,他们欣然同意,于是签了合同。随后他们很快修复房子并配了洗漱池、洗澡间、厕所,通知我们可以搬进去了。我们正在准备搬迁之时,突然一位校领导找我,说不让我们搬,学校要用。没有房顶几十年都空置不用, 现在要用,显然是作梗。我们往学校交钱时你怎么不作梗?
我想一想,怎么办,煮熟的鸭子又飞了?不行,就是要用。我通知有关人员:今晚找几辆卡车,动员学员收拾行装,连夜给我搬进去。他们雷厉风行,当晚就全部搬到位了。第二天,那位校领导上山去看房子,发现人已全部住进去了,又无法把他们赶走,只是摇头说:“那就这样吧”。
第一年冲出了重围,第二年照此办理。两年时间,我们从学校分成积累了一笔资金,于是我们用这笔钱开立自选科研基金、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匹配经费(按获得经费比例奖励匹配)、青年教师教材编写基金、高水平论文奖励基金、老师津贴、课时补贴和奖金等。后来我们为全体老师配电脑,发手机;教师奖金多一些,在学校卖新建住房时,他们都点面积大一些的,自己装修时格调也高一些,引起其它单位教师羡慕。还有相当一部分经费,我们用来买了几十台电脑,建了一个高质量的教学实验室。
自筹经费建成实验室的第二年,正遇教育部对学校进行本科教育评估,在评估专家组进行实验室参观时,学校安排专家组到我们单位参观,陪同的校长非常得意地对专家介绍说:“我们不仅是学校重视教学,而且各单位也非常重视,你们看他们单位,自筹几十万元(九十年代还是一笔可观的经费)建设了这么好的教学实验室。”专家们不断点头赞许,校长也很高兴。专家们走后,我想:我们自筹经费时你们反对,围追堵截,现在又拿这个往自己脸上贴金。当然,这是一种没有全局观点的小人想法,从大局来讲,我不能把想法当专家讲,泼校长的面子,毕竟我们确实自筹经费建起了实验室,所以当时接待专家参观视察时,还是更加顺着校长的“话把”往下说,顺着校长竖立的梯子往上爬。
三
学校开始以为办自学辅导培训是违规的,后来发现未受到部门干预,于是学校出台一份文件,把这种形式的“办学权”收归学校,由主管部门统一招生办学。我们做了试验探路,如果我们自己办违规了,学校没有责任,还可以追究我们;我们为他们探险开路成功了,平安无事,就收归校有了。
学校发文要自己统一办培训班,不让我们再办,堵住了我们冒险开辟出的辅导培训这条路,断了我们激励所需的自创收经费的财路。使我们已出台并执行的科研、教学、预研基金和激励措施文件即将夭折,构成了危机,怎么办?还有什么办法?
我发现我们的专业当时在社会上比较热火,人才缺乏,很多走上工作岗位的大学毕业生需要更新知识、提升水平和能力。正好国家当时也很重视这方面,有在职研究生培养这一块,我们配合国家在职培养人才需要,立马转向,紧紧抓住这项工作。我们紧密和有关部门沟通,取得支持,然后开展招在职生培养。学校对这一块有政策,也希望发展、扩大学校计划预算外的收入,因为毛收入的大部分学校提走,往下办学学校百事不管,分文不掏,一切费用由办学创收单位从分成的小部分经费中开支。这种用权和规定坐收渔利的好事当然支持。问题是,这块被吃掉肥肉后的骨头,各个院系也都想啃。那就看谁办得好,取得好的效果和效益。在院系成人教育办公室和教职工的努力下,在职研究生培养工作进展顺利,规模不断扩大,学校收入不断增加,我们的分成收益也不断提高。我们用这些经费,通过奖励、津贴、考核、基金等方式,进一步调动了教师积极性,提高和改善了老师待遇,有力地支撑了教学和科研改革,促进了学科建设和老师队伍建设,学术水平不断提高,科技成果不断取得。后来我们获得了几项国家自然科学奖、国家发明奖、国家级科技进步奖和一批省部级科技奖,教学上也获得了几项国家级成果奖;新增了一个二级学科博士点、一级学科博士点、博士后流动站;涌现了一批中青年学术骨干;有了二位“973”项目首席专家,学院连续多年被学校考核为优秀。
回想起我们不听话,倔着干,也是冒了很大风险的。如果办学期间出点事故,或者自考通过比例低,家长闹事,那就大难临头了,后果很严重。如果当时决策不当,管理不好,一脚踏空,造成损失,下面怨声载道,上面趁机追责,即使我们决策时是经过了集体讨论、集体决定的,总得有人负责吧,谁呢?舍我其谁。那时,我的下场、我的去路就很难想象了。给小鞋穿,把我调离岗位、降职、降级,我也毫无办法。好在神灵保佑,几个干部认真负责,几年来未出一点小事,别人拿不到丝毫过错。好在我十分尽心,同事们十分精心,使每项决策都步步为营。如果出点事情,引致领导的极大不满,真要找你的岔子,总是可以找到的,何况欲加之罪。我要是和他们换位,我就不干了,必然下手。好在我遇到了好领导,我们领导心胸开阔、大度、不和我计较。好在,我没有当领导。
回想起来,从个人的角度来说,我做的是二杆子事:居然敢冒犯“对抗”上级,搞好了单位,富裕了教师,损失了自己。本来领导原来对我评价还可以的,多次评我为先进分子、积极分子和优秀工作者,由于我总是别出心裁,不听话,校长从评价说我是“点子干部”改为“没有全局观念”。我是站在那个山头就唱什么山歌,你当校长有全局观点,为什么总是只考虑本校的发展,从不考虑全国其它的高等学校的教育发展?书记原说我工作有思路、有办法,从客气地说要和我讨论工作、出出主意到见而避之。领导对我评价和态度改变可不是好事。好在我不谋利、不谋官,也就无所谓了。因为把单位办得好,教师待遇相对较好,安心搞好教学科研,这才是实在的。我得到最大收获是自我陶醉,自我精神安慰。其实,绝大多数领导都是不喜欢二杆子的,我也不喜欢我的手下中有二杆子,如果有,我可能会严惩不贷。可是我自己又偏偏当二杆子,这大概是性格所致。
(2017.10.22.)
二0八 推荐保送研究生
九十年代中,有一年10月的一天早上6点多钟,我还没有起床,电话铃响了,我接过电话,对方说他是××,我听声音确认是,他是我们的一位上上级领导。这么大的官,又是第一次给我打电话,我立即从迷糊中清醒振作起来。“您有什么指示?”我探问。“今年的研究生免试推荐工作开始了,我这里有一个学校的关系户,他是某大公司的一把手,与我们学校有合作关系,对我们学校很重要,他儿子在你们学院读本科三年级,成绩还不错。只是按成绩排序他进不了免试推荐之列,你看,能不能想办法把他推荐出去。”我听后感到为难,如实回答:“领导:是这样的,学生成绩排序是公开的,而且在几天前也向学生张榜公布了,我们无法再调整。”领导说:“你们再想想办法,争取把他免试推荐。”“那恐怕不行,学生成绩排序已经公示了,我们不能违反原则。如果我们这里让他插队了,那样可能在学生中会引起骚动。您学校不是有机动指标吗,您再拨一个名额给我们,戴帽使用,或者从学校教务处直接给他放到免试名单中,不必要让我们来按程序办。”我这样应付。
领导听了这话,楞了一会:“好吧,那就算了吧!”说完就挂断了电话。看来他是很失望,很不满意。放下电话,我的心里不安了:“我怎么这么二呢?怎么一点缓和的口气都没有呢?这样会不会给学院和我,甚至学校带来什么不良后果呢?”转念一想,这种违背原则的事,他没有理由拿小鞋给我们穿,如果那样,我就只有再想办法。后来还是领导有水平、有涵养,他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让我们平安地过着日子。我想,这件事我又当了一回二杆子。此后,我每每遇到那位领导,面上总是不那么自然,我心里总是有一些不安,感觉对不住他。其实他一直都是一位严肃而原则的领导,完全是为了学校,办这事估计也是无奈,而且是对我有信任和期盼才找我,再说这个学生成绩也在推荐边沿上。我何苦那么不开窍,不灵活,不能为领导分忧解难,不能为学校做点事,硬是要当二杆子呢?
(2016年12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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