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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的1987年,带着对未来懵懵懂懂的憧憬,我第一次出了远门,坐了大半夜火车,一路咣当咣当到了沈阳,当时叫东北工学院,后复校东北大学。
家里不放心,在他们眼里我还是个孩子,父亲送我一路。没有座位,我和父亲坐着铺盖卷,在四处漏风的车厢连接处,父亲抽着烟,一路叮嘱着我。
那是我第一次去比县城远的地方,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穿了皮鞋,还做了几身新衣服。
在车上,第一次见到了红红的水果,很馋,不知叫啥,后来才知道是李子,周末逛街花三毛钱买了半斤吃。
我们班不大,二十几个人,东北本地占到一半吧,毕竟本土招生人要多一些。
我们宿舍一共八个人,都带着浓浓的乡音,一见面互相问来自何方,一个说来自荷兰,一个说来自福兰,弄得我直蒙圈,仔细听、连蒙带猜,知道是河南、湖南!
宿舍排行,老大钱红兵,老二是李翔,老三王忠,老四袁精华,我是老五,老六孙黎明,老七胡文超,老八薄鑫。没几天,大家都混熟了,总开玩笑,都是小孩子,没心没肺的,身处异乡,关系很融洽。
钱老大瘦瘦的戴副眼镜,嗓音略显沙哑,很文弱,姑苏才子,记忆力超好,现在还经常写些怀旧文章,唤起大家对大学生活的美好回忆。印象最深的是第一学期都去上课了,他老睡懒觉,结果期末考试高数95分,全班第一,牛B闪闪放光芒!老大属于那种坚信生命在于静止的那类!
老大最早买了相机,带大家一起去拍照,得益于老大相机,今天能看到不少当时容貌,留下一段历史。
李翔一开始很瘦弱,在我的带动下一起早晚锻炼,我一入学被认为是身体素质最好的,单杠双杠哑铃天天玩,掰手腕至少那时全班第一!但很快我就掰手腕就掰不过他了,我们晚上总是天天一起锻炼,互不服气,有次冬天,我俩比赛爬天梯,身体一抖跨两格,一连几个回合,回到宿舍才发现,满手鲜血,手上的茧子都磨掉了!被宿舍同学讥笑俩傻帽。
李翔有次锻炼完,感觉身上肌肉也逐渐丰满了,同学也不自觉夸赞几句,李翔很谦虚地说咱宿舍我谁都不怕,就怕老大!老大顿时眉开眼笑,说我这么文弱,有啥可怕的?这家伙一句话老大瞬间石化:我怕一拳打死你,别人一拳没事!
李翔字写得很漂亮,不是一般的好,我们后来不少证件都是系里找他来手写的。
王忠很沉稳,特爱下围棋,业余初段,让我几个子我也下不过他。身体健壮,毕业后竟然一度走上健美之路,获得过广州健美比赛75公斤级亚军,遇到黎明还带话给我说告诉宝联练健美吧!单位财务去取款,让他跟着当保镖,后来改行读了经济学研究生,然后又改行去中国社科院读了博士,现在华南师大教授,复合型人才。
袁精华是老四,刚入学那会,穿了一身白色西装,瘦瘦的,很精干,那时候其实都瘦,我也是。有次他去太原街买衣服,看着不合适转身就要走,被摊主拦住不放,那时候摆地摊的很多是刑满释放的,强买强卖,袁回来讲当时很害怕,尽量提高嗓门争辩,引来很多人围观,大庭广众之下摊主也就作罢,袁顺利脱险。后来毕业去了设计院,干好工作同时,对股票颇有研究,小有所成。
老六孙黎明,湖南人,头脑灵活,成绩极好,学什么有模有样,与后面的老七文超一直是本年级学霸,一直霸占的年级前三,结果毕业时候没被保送读研究生,一怒之下与文超执意报清华,被系里劝下考了本系研究生,老师强调你俩成绩好谁到知道,肯定考上,名额有限发挥最大效率,把保研名额让出去吧。后来孙投身陶瓷行业,创业成功,身价不菲。
文超小我两岁,研究生毕业后一直从事科研设计,后又转回到母校工作,做首席专家,前两天回东大,一起吃饭,一起在学校陪我到处转、拍照,给我介绍。入学的第一个节日,应该是国庆,班同学围坐在一起聚餐,表演节目。文超唱了一首大公鸡:喔喔喔,大公鸡......一边转桌子一边唱,屁股一扭一扭的,获得绰号大鸡,一直到现在同学还不喊名字,这家伙很开朗,几次见面觉得与上学时变化甚微。
薄鑫是宿舍最小的,贵州人,印象中吃辣很厉害,毕业后没多久南下闯荡,后来做起了培训产业,有声有色。有次从同学处找了他电话,打电话逗他:薄老师,很冒昧慕名给您电话,您的课讲得非常好,哪里能聆听您培训。他不知有诈,与我讲哪里能看到,我忍不住问:闻宝联您认识不?他说是一个寝室同学,我大笑:那你听听我是谁?
那时候学校福利很好,每到生日,学校会给每个人一瓶啤酒——当时最好的沈阳黄牌,一份小炒,一份米饭。等到过节,会组织全校聚餐,我当时只能喝半瓶啤酒,直到大学毕业,分配到工厂,百无聊赖,混迹于民工之中,逐渐练到了喝一瓶,最后翻翻到两瓶水平。
班上同学都很有才,有次联欢会,出谜语猜人名。白秀艳制了一谜面,一封信,谜底是李翔(里祥)。徐艳萍制了一个珍珠——袁(圆)精华!李翔制了两个:秧歌队走过来了——罗建明(锣渐明)、秧歌队走过去了——罗生远。
刘微是女生老大,有次活动报生辰比大小,竟然与我同年同月同日,后来移民加拿大了。
班上女同胞特点都很鲜明,东北人居多,朴实豪爽中尽显温柔。
毕业后的联系都是靠书信,长途电话很贵,很少打。在工厂里,整体跑车间,灰头土脸,有次下班回寝室,门开着,一个上身白衬衣的身影在屋里,我顿时精神倍增,三两步跑过去,大喊:李翔!进了屋一看不是,瘦瘦的,同寝室室友徐介绍说是他同学李建军,到后来我俩一直是最要好的朋友,一直到现在。
黎明读研即将毕业,南下佛山找工作,途径天津到厂里看我。前几天李翔孩子结婚,利用这机会大家聚到一起,我说起这段他早忘了,还记得那是冬天,那天恰巧别人介绍对象要我去相亲,他脱下他的羊毛衫,告诉我穿上,保暖还显得体面些。
大学生活平淡之中也有很多涟漪,我当时成绩很差的,一心想着这下可考上大学了,可不那么卖命了!别人都去上自习,自己也不好意思不去,与李翔、黎明背个书包,拎个暖瓶带着杯子去上晚自习,那时候都这样。总盼望着晚上停电,就名正言顺不去自习,几年大学中,还别说,真赶上一次,一夜没电,我那个兴奋啊!
我大学唯一超过90分的,是体育!我单杠双杠垫上运动都是很不错的,每天五点早起跑步,玩杠上运动,杠上倒立,蛙跳,寒暑不辍,晚上也是如此。去南湖影院蹭电影,街边一窜够着栅栏顶,然后手腕一用力几乎飞身过去,那是大家都很羡慕,那是可以说身轻如燕,不像现在身轻如象了。
班上有个同学,徐,贼懒,总旷课,但这家伙极聪明,打扑克打麻将,一次玩一毛的,一夜赚二十多块,学校里那些老牌手一听是他都避着不玩。平时不上课,每次考试前两三天,把书本拿过来看一遍,考试都过,擦边。自嘲及格之父,超65的都极少。我也差不多,我俩基本包揽了全班倒数几名,我比他好学一点,但到后来竟然有一科没成绩,我明明交了作业,咋没成绩?后来才知道,我抄别人作业,把别人名字也抄上去了,人家俩成绩,我没成绩,乌龙闹大了。
班上的女生很团结,大学毕业后小规模搞了几次聚会,特别是老万,远在新疆,每次都利用出差机会或创造机会与大家见面。我去乌鲁木齐培训,还专门请我吃了当地最好的手抓羊肉。
2017年吧,班里同学在北京聚会一次,欢聚一堂,都已人到中年。
大学时候,有段身体不好,住了院,没事干天天学围棋,出了院棋艺大增,班上下围棋最好的就是王忠和王鹏,王鹏不是本寝室的,人极聪明,毕业高分考了本系研究生,这很出乎大家意料-因为他那是成绩平平,后来越发显示出能力,事业风生水起!能耐人干啥都能耐!
我那时一度迷上了中医养生,天天看,上课看、自习看,后来又迷上了画画,背个画夹周末去南湖公园写生。去图书馆借美术书刊,天天看书画书,图书管理员后来与我熟了,我每次去借书都说你自己去找吧,这是别人没有的待遇!那时候我对每个时代代表画家、代表作、画风、轶事几乎如数家珍,有次放假,坐大巴车,邻座是个天津美院毕业的,我与他大谈特谈,后来他不说话了,说他其实是学油画的。
教我们中国画的是鲁迅美术学院的教授——余永康,我以前订阅辽宁青年,每期后面都有名画欣赏,都是他写的,我知道他名字。他说画是静止的艺术,不像音乐,听了会心潮澎湃,热血沸腾,画是要用心去感悟体会的。我那时每周末都去鲁美看画展,五毛钱一张票,到后来也自然免费,与看门的混熟了。
说起学画,还有件乐事。我在宿舍天天临摹素描,一次我们班长方成进来看了一会,挑一堆毛病,我和颜悦色道:看来你挺在行啊!方程赶紧摆手说不不不,我勃然色变:不懂就别瞎逼逼!方成差点跳起来:我靠,赶紧跑
一起学画的有何继文,还有些拳脚功夫,字写得好,画也好,有次兴奋的跑来喊我:宝联,过来看!我去他寝室,刚好画了一幅竹子,确实有板有眼。上个月在苏州开会,他和几位师兄弟专门宴请了我。
席间,jack师兄(我右手边)还问我,你做混凝土?我说是啊!他又问,那你认识刘娟红吗?我说很熟啊,他们两口子我都很熟啊,都是我们研究院的专家呢,他说刘娟红是他高中同班同学,这世界真小啊!
体育分班,我有迷上了气功,那时气功热,严新正火,传说大兴安岭灭火他在北京发功,我半信半疑。教我们气功的是林老师,那时应该五十多岁光景,据说是气功师,我们几个天天在树林里练,与我一起的还有精华。学校里还成立了气功协会,举办活动我也去了,非常虔诚的请教一个副会长——一个低我一届的男生,鼓着两只眼对我循循善诱说要循序渐进,切勿急于求成,现在想那家伙应该是甲亢,反正别的都忘了,就记住两只鼓鼓的眼睛。待后来,教我们气功的林老师竟然癌症仙去了,气功的功效也让我开始狐疑了。
学校一舍食堂很好的,据说曾再全国高校评比获得优秀食堂。食堂里最爱吃的是红烧鸡脖子,六毛钱一份,为了吃到鸡脖子,第四节课常常溜号,有一次给抓住了。食堂的蔬菜都在旁边一个棚里放着,铁栅栏围着,我们常常用铁钩子勾出黄瓜、洋葱类,切了撒上盐做咸菜吃。
每次假期回来,大家都会带上自家特产回来吃,我只能带些苹果,南方同学带了咸鱼、腊肉等熏制品。印象最深的是文超带了咸鱼,洗了又洗,洗净脸盆,用电炉烧,半生不熟还是咸的没法吃。黎明带了猪血丸子,用猪血、豆腐、肥肉做的,切了片蒸熟,很好吃。2017年我去广西挂职,有个浏阳蒸菜馆,经常拿去吃,只要蒸丸子。老板问我为何总不要别的,我说大学同学是湖南邵阳的,每次开学都带,很好吃,多年没吃到了,他说哦,原来有故事!我说是啊,别误会,那可是男同学!
后来出差再回钦州,去找猪血丸子没找到,给老板信息问是不是搬家了,他说已经不干了:来我家吃吧,家里还有几个!很豪爽。
前几天去辽阳参加奥克年会,早走一天到了沈阳,直接到学校附近住下,就是为了再看看母校。
学校边的南湖公园已经开放,供市民锻炼休闲,走在公园小径,回顾当时情景。南湖公园明显小了很多,两边也开发了房地产,那时周边最高建筑是东北电业,好像22层吧,现在早已被周围高层淹没了。
正赶上新生开学的军训,一队穿着迷彩服的孩子们,又把我带回了刚入学军训时候。老校区基本还是老样子,只是多了几座新建筑,经常自习的冶金馆、机电馆、建筑馆还是老样子,学校的中心花园还是苍松翠柏,间或看见一两只松鼠窜过。
青春流浪的地方如今物是人非,回到母校心情还是很激动,每到一处眼前总回忆起彼时此景,出走半生归来,心中仍似少年!
(特别感谢唐大凡师兄、老万、胡文超等提供了大量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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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4 1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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