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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太平洋两岸都学习过《线性代数》。
大学一年级的时候,这门课让我产生了厌学的情绪。
对于一个刚刚进入大学的新生来说,单单是这个名字就让人亲近不起来。果不其然,这门课枯燥得很。任劳任怨的老师按部就班地讲授着书本上的知识:矩阵,定义是这样的……我们怎么求矩阵的秩呢,要这样做,一,……;二……;三……。几节课过后,我觉得非常痛苦,所有的内容我都是在机械的记忆。那时候网络不发达,我没有电脑,也没有办法上Wikipedia可以浏览一下,所以几个星期的时间里,除了死记硬背的一些概念、套路和方法,我脑海里一片空白,心里充满了排斥的感觉。于是在一节课的课间,我走上去问老师:这么课是做什么的?我们学习这一堆一堆的数字有什么用?老师严肃地跟我说,你先别管它有啥用,这学期先把它考过了再说!
这门课最终我考了63分,印象非常深刻。
后来出国读博士,做课题时我遇到了要用到《线性代数》的地方,于是跑到图书馆借了一本洋人的英文教材。铜版纸印刷,全部彩色——还是洋人有钱,我心想,真奢侈。然而让我印象更为深刻的还在后面。打开扉页,是一段介绍:什么是线性代数,我们为什么要学习线性代数?下面是两个故事:第一个:1973年,诺贝尔经济学家授予了美国哈佛大学的WassilyLeontief教授。他的主要贡献是“投入产出”理论。这个理论利用线性代数的方法……。短短一页的文字,深入浅出地讲解了线性代数理论是如何被Leontief教授应用在求解线性方程组的工作中。第二个具体内容记不清楚了,大意是美国某地政府如何利用线性代数的理论,分析生态系统的稳定性,预测未来一段时间里猫头鹰的数量。我完全沉浸在了这两个故事里,第一次感受到和诺奖得主的研究我也能读懂,这本书里的理论和我距离那么近,那么实用。这本书的内容我吸收得很快,概念和方法掌握得非常牢固。
从这本书开始,我慢慢地战胜了所谓的“数学恐惧症”,是学习如何将现实的问题转化为数学语言,如何用学习到的数学“技术”解决实际问题。和悟性好的朋友相比,读博士才开始有这种感受,我真是“后知后觉”了,不过,这的确是我的亲身经历,也促使我思考我在太平洋两边教学的方式和理念有何不同。
在许多人心目中,中、西方教学方式最大的差异或许是“填鸭”和“互动”的差别:中国学生老老实实听,老师兢兢业业讲;美国学生坐得歪扭七八,嘴里嚼着零食随意打断老师的授课——部分正确,但不尽然,这只是表象。也有人说,中国人考试太多,西方人考试少——这也不正确,我们期中考、期末考、会考这些考试也是学习了西方的模式。许多好的学校,比如MIT,大考小考甚至多如牛毛。我个人认为最大的差异在于背后的理念——我们该如何看待知识?又如何学习知识?
有人说,欧洲的教育善于培养思想家,美国人善于培养技术性人才。这一点我深有体会。在学术会议上,我发现欧洲的同行们的工作许多是对于某个问题穷究其理的研究,北美同行更多的是直来直去的idea是如何利用工程的方法实现。我没有在欧洲学习和工作的经历,因此对前一种理念不甚了解。在北美,数学被视作一种技能,各种学问都可以看作是技能——因为教育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培养能够胜任各种工作的人才。
回想让我产生恐惧感的那门课,我在想,我们的教学方式是在培养思想家还是技术人才?抑或是仅仅为了让学生通过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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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2-23 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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