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参加一个农业生物技术的会议，国际生物技术与农业峰会，其实是转基因育种产业为主题的会议，农业部副部长来了，大名鼎鼎的孟山都、拜耳、杜邦先锋、先正达等育种大头人员都在场。不过，在我看来这个会议只有一个主题，就是中国有多土。

“土”指的是我们还停留在过去，喜欢往后看，而不是向前看。中国到底有多土呢？

好吧，我们来论证一下。

其一，在中国，竞争不是搏杀，是帮忙，是不远万里来这里帮忙。一位国内种企人员做报告提出一个亮闪闪的话题：我们国内企业没有竞争力的话，你们都是瞎玩，来这里也就开开会热闹热闹而已。

国内企业没有竞争力，难道不是跨国巨头大展手脚的时候吗？没想到，台下的跨国公司纷纷表示认同。哦，事实是这样的：如果国内企业实力衰弱，那么国家就不会放开转基因政策，那么跨国公司只能干着急。

于是，跨国企业又纷纷表示，我们愿意帮助国内企业，通过各种合作来提升你们的竞争力，以便将来我们来竞争。

美国佬恐怕一辈子难以明白的“中国特色”，恐怕在这里一下子就顿悟了。事实上，据会议现场的信息，孟山都的老板确实在这个问题上纠了好几个结。

其二，糊涂算账，糊涂拉倒。在我的河北老家——一个小山村流行一句话，“清楚算账，糊涂拉倒”，意思是帐要计算清楚，交易的时候可以不必太计较。这是为了避免一些买菜卖肉时候的斤斤计较。在听了这个峰会之后，我倒是觉得，中国方面在与国外打交道还不如我家的村民，常常是糊涂算账，糊涂拉倒。

最典型的例子是，跨国企业与国内谈合作刚开始很容易得到确定的答复并签订合同协议，可一旦到执行层面，就不断遇到各种细节问题。另外一方面的情况，当外方按照自己的规矩，拿出一份事无巨细、思前顾后的文书来的时候，中方会认为，你这是没诚意啊。

外方常常会将合同的各种细节考虑到，甚至考虑将来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形，以便于执行，甚至在谈判负责人更换之后，后继者可以完全按照文书继续执行而丝毫不受影响。中方则是典型的“人治”，拍大腿决定之后，至于细节慢慢再谈。事实上，很多合作正是在“慢慢再谈”中黄掉的。

此种情形并非种企独有。在中国，外国人在屋檐下还可能考虑低头，但中国人走出去就不一样了。财新《新世纪》曾报道中国海外工程有限责任公司（中海外）如何将波兰的一条高速公路搞砸的：中海外在没有仔细勘察地形以及研究当地法律、经济、政治环境的情况以低于市场价一半还多的中标价格拿下这个项目，结果遇到了建筑原材料上涨等多种问题，期间还发生了“某路段涉及保护蛙类，需要将蛙类搬走”的难题，甚至他们连合同文本都没有认真对待，其签署的是波兰语合同，而英文和中文版本只是摘要版本。

我们更擅长“中国式打法”，即先以低价拿下合同，然后遇到问题通过人际关系、政府出面解决执行中的具体问题。

此种作为如果和中国人打交道可能很合适（事实上，众多国内成功案例确实如此），但遇到“规则”为王的外方，中方只能在法律层面上吃亏。

其三，谁来做主。吉林省农科院郝东云坦承，当外企与国内科研院所谈合作的时候，国内谈判方属于政府的事业单位，这些人员却没有自主权。用郝东云的话讲：不是说我们科学家不愿意跟你们确定一个什么事情，把它给拍板。因为他自己也说了不算，这是一种无奈。

国内科研院所在谈判之际常常是研究人员出面，而没有专门机构或专职人员处理此类业务。研究人员常常在面对外方出示的厚厚一打文书傻了眼。术业有专攻，中方则是黄瓜西红柿一锅端，乱炖。

其四，资源保护不仅是小气。在流行的心灵鸡汤中有这么一句话，我有一个苹果，你有一个苹果，交换一下，还是一人一个苹果；假如我有一种想法，你有一种想法，交换一下，每个人都有了两种想法。

如此浅显的道理被拜耳一位管理人员拿来奚落我们：种子资源交换在其它世界各地都是一个非常愉快的合作，但在中国谈到“我有其他国家或大洲的种子资源，我可不可以跟你的种子资源进行交换”的时候，则常常得到否定的答复。

小家子气吧？也许某些资源需要保护，但过度保护恐怕就站在对外开放合作的对立面了。

其五，在商不言商。孟山都一位管理人员抱怨说，一些中方人员受新帝国主义的影响，常常营造“你美国佬跑到我这儿来，还能真心帮我们”的意境，甚至有人还会拿出八国联军进北京的遥远往事放到谈判中来。

作为商务谈判，在商言商是原则，如果扯政治恐怕无益于合作。国内还有更多“八国联军”以外的理由，还会拿出“孟山都生产落叶剂以毒杀越南人民”的理由来。如果谈八国联军历史的话，我们也就不用对外开放了，我们的手机、电脑、互联网等等，还是统统扔掉吧。

其六，政治戴帽。国内反转已经超越了职业化的程度，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反转已经超出了“转基因是否安全”这个命题，而是将转基因政治化，即只要是政府推广的，那么它一定是不对的。按照农科院黄大昉的观点：转基因已经成为某些人的一个幌子，一个工具，只是拿来反对政府决策的。

这是典型的中国逻辑。凡事只要往政治上扯，那么只要喊出正义的口号，那么我必将夺取胜利。

瞧瞧，中国人至今没有学会就事论事，对事不对人。你说，中国土不土？其实所有的土，都是一句话，我们只有自己的潜规则，而没有国际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