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清明节无论如何也要回老家。转乘短途汽车，在候车室巧遇了初中他班的语文老师。

 5号车口专供搭乘去我家方向的车，在人群中左穿右插，我挤到车口旁边的车口服务台。

 “请买到车票的乘客先去编号，不要到这边来，客车到了我会通知大家，你们都去找位置坐下”，服务台里面一位穿着制服的女性工作人员大喊着。

 我退后几步，看了看四周，除了每个车口围满的人群，后面还有三三两两不断上涌的人，并没有看到给车票编号的地方，我又向车口里面张望了一会。

 感觉有人从左边挤过去，我转过头，一个穿着干净考究西服的男子径直往服务台走去，像一阵清风。他忽地一转身，四目相望，他开始微笑、点头，又像是若有所思。

 “老……师？”我依旧很慢熟。

 “啊，哈哈，你好啊！”老师完全知道了一样，“放假了，回家来看看是吧？”

 “嗯，放几天假，回来看看，正好回来上坟”，我诚恳地说了情况。

 老师点点头，“我到这边来办点事，现在要赶到县城去，你是到镇上吧”，说完转身看向上车口，“明天清明节，今天人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坐上车了”。

 “是的，人真是太多了！平时父母在外地，逢年过节坐车人又多，我回来的也不多”，我集中精神和老师说话。

 “后面的人不要再往前挤了！现在大家都去编号，已经编好号的到车口这边排好队，一会车就过来”，工作人员边喊边指向一个便衣男子。

 男子举着笔从服务台走出来，人群一下躁动起来，都围了过去。一瞬间，男子被团团围住，再也挤不动，就地开始编号。

 “你快去编号，把我的票也带着！”老师说话间已经把票递到我面前。

 “哦，好。”来不及发怔，我拿起票就挤过去，我手里还有老师的票！

 男子被举着票乱窜的人群挤得东倒西歪，几乎不能写字编号，也叫到：“不要急，大家都能编上号，都能坐上车！”

 我不再管男子的叫喊，硬着头皮挤上去，手尽可能地往前伸。只感觉票好像被动了，拿回来一看，十多号！像是完成了使命一样兴奋。

 老师一直在外围向我这边张望，看到我高举的票已经被红笔编号，也点头笑起来。

 “刚编好号的乘客都找座位坐下，车到了我会按照编号让大家过来上车”，工作人员又叫喊起来。

 “老师，我们去外面找位置坐下吧”，我隔着人群指着不远处的空座位喊着。

 老师重重地点了头，开始往外走。

 “老师，是十多号，还可以”，我赶紧把好消息告诉老师。

 “哈哈，不错不错，快坐下来吧！”

 “嗯嗯，老师您先坐！”我和老师肩并肩坐下。

 我迫不及待想问问初中学校的情况，说到：“老师，学校还好吧，之前有听说学生变少了，是吗？”

 “嗯，现在学校有七十多名教职工，只有二十多老师在带课，每届也只有两个班，学校总共不到两百人”，老师移开一直看着我的目光。

 “记得我们在学校的时候一届有六个班，一个班有五六十位同学，两个人用的桌子挤了三个人！”

 “哈哈，那时候人是多！现在孩子都被父母带到外面读书，或者在家也是送到私人寄宿制学校，这些学校可以安排晚自习和周末补课，家长最喜欢这样的。公办学校现在严禁补课，免费也没多少人来读。”老师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唉，那不上课的老师怎么办呢？”我心里很是疑惑。

 “他们有基本工资，只是没有岗位津贴，唉，其实差别也没多少”，看我还是有些不解，老师继续补充到：“我们学校的老师都是有编制的，2002年以前老师是包分配过来的，之后是实行聘任制，但也都是有编制的。”老师抬头看了看上车口，还是人头攒动，“这么等不行啊，还是到那边去看看情况吧？”他说。

 “好，去看看情况”，我这次回去并不着急，晚上能到家就行。

 我们从侧面走到前面，“车来了，之前编号的大号的乘客过来坐车，刚编上号的还是先回去坐下！”工作人员通知到。

 老师开心地说：“正好，这一批走了我们到前面！”

 “对对”，我也很开心。

 我看着还在不断涌到候车室的人，心里有些发毛。我平时最怕人多，不好扎堆，做些自己的事最安心。思考间，旁边的老师不见了踪影。

 “来，喝口水”，老师给我递来一瓶矿泉水。

 我闪躲了两步，怔怔地望着矿泉水。急忙接下矿泉水，连说：“谢谢老师！谢谢老师！”

 喝了水，老师我们俩紧跟着前面上车的人，谨慎卡好位置。

 “啊，回家是吧？”老师微笑着对旁边一个青春女子说话。女子十八九岁，一身黑丝。

 “嗯，是的，放假了回家玩，老师你也是回家吧”，女子有些拘谨。

 “嗯，到这边有点事”，老师转头又紧盯着前方。

 工作人员又开始喊起来：“刚编号在前三十五号的乘客现在到前面来上车，其余的人回去坐着，不用过来等！”

 从我买好票到上车已经过去快两个小时了，看着后面还在往前涌的人群，我加紧了上车的步伐。

 老师在前走，在中间找了一处两个空座位的地方坐下，我到跟前，放好包坐下来，和老师微微一笑，舒了口气。

 我很想问问曾经带我课的老师们的近况。

 “老师，JL老师现在还好吧，他之前带我们语文课。”

 “哦，J老师现在在县城，在那边买了房，主要在农机校带课，每周回学校上一次生物课。”

 “生物课？”

 “现在学校语文老师多，生物课时少，他主要时间在农机校。”

 “哦，这样，那HHC老师呢？他那时候是我们的班主任，后来好像不带课了，是吗？”

 “嗯，H老师早就不上课了，一直在做学校的会计。”

 “GJ教我们物理，那时候他还教语文，现在怎么样？”

 “G老师现在在省城，他爱人在那边读研，两个人办了小辅导班，不过好像效益也就一般。”

 “ZZL老师呢，她是我们英语老师，她家里好像挺困难的。”

 “嗯，她也还好，工资也还够用，中间有六年一直给女儿陪读，去年高考她女儿考到浙江大学，她才回学校重新带课。”

 “那很好啊，考到浙大很不错啊，Z老师该欣慰了”，我印象中Z老师一个人过以后就打算全心全意好好培养她女儿。

 “确实很出色”，老师若有所思，“你们现在都是考大学，我们那时候最好的学生读中专，毕业了直接分配到国企，二等的学生读师专，毕业就能分配做老师，三等的才去读高中、考大学。而且小升初要预录取，初中升师专也是预录取，预录取就是根据表现比较早就确定要哪几个同学，最后经考试再作挑选。”

 我恭敬地说：“老师很优秀，是现在的形势变了。”

 老师不再微笑，“哪有什么优秀，在家排行小，农活都是大哥大姐干，就有时间好好学习，其实很多人都是给家里干活耽误了。”

 “对了，你是哪一届的？”老师看着我问。

 “2003年到2006年。”

 “那就是零六届的，那几年正是学校兴盛的时候，学生多，人气旺，不像现在。这是个趋势，后面情况还要更差劲”，老师又接着说：“我94年毕业开始工作，那时候学校叫五四农中，也不是学校现在的校址，99年学校搬过来更名为镇职中，05年学校又改名镇中心校。”

 “老师你是镇初中教育发展的见证者和经历者！”

 “唉，现在上面的领导根本不知道情况，很多政策不切实际，资源也被大大浪费了。比如拨款给学校，重新建设食堂和宿舍，引进新老师！这又是因为大学生太多造成就业难的问题而想出的办法……”

 我一时无语。

 许久，老师说：“以后可以常回来看看，现在我们镇新建了高速入口，县里重点投资新建的县火车站也放在了我们镇。”

 “哈哈，交通方便了以后肯定回来的多！”我开心地说到。

 老师眉毛一皱，说到：“现在农田被占用的很厉害，修高速、修铁路，新建的厂子，还有在建的‘美好乡村’。”

 “老师，我家到了，我先下了，再见老师！”

 一直期待这样一场聊天。

 末了，只想起来老师姓张，也没能当面称呼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