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新年是元旦，以前也和我们一样过春节，现在他们称春节为“旧正月”。每年的新年放假一般从12月28日开始，到来年的1月3日结束，这段时间是日本人出国旅游的旺季。今年的假期比去年多了2天，主要是12月27日和1月4日是周末。在放假之前，单位的同事会以中心或者小组为单位一起出去聚餐，为的是在交流感情地同时总结过去的一年，展望新的一年，名曰：“忘年会”。当然，也有举行“新年会”的，一般在1月初上班之后。所以忘年会有点类似国内的年夜饭，只不过后者固定在除夕的晚上进行，而且是和家人在一起的。由于举行忘年会的单位比较多，所以得提前预约饭店。筑波这个城市虽然不大，但料理的种类却比较多，日本、中国、法国、意大利、德国、印度、土耳其、泰国等国各具特色的饭店或饮食店，零零散散地分布在筑波市的各个角落。因此，每年忘年会所享用的料理是不一样，可以品尝到各国的风味，当然以日本、中国、法国和意大利的为主。费用是AA制，一般正式职员交的最多，5000-10000日元不等，其次是博士后、外来研究员、接着是学生和女性。忘年会和平时的“飲み会”也不同，后者主要以饮酒为主，饭菜为辅。

我们研究小组每年在12月中旬的时候都过“忘年会”，从不例外。今年的“忘年会”在12月11日举行。大家工作完后，一行19人分乘6辆车陆续抵达饭店。这家饭店位于筑波市的天久保区，靠近筑波大学。饭店不大，也就是能够容纳30人左右。 对了，日本的饭店都不大，绝对没有我们那样大的排场。在筑波很多饭店都是家庭式的，面积类似我们国内稍大一点的客厅，人不多，用餐的时候大家都轻声细语，感觉特别温馨。当然在“忘年会”的时候是不需要克制自己的，这个时候需要的是祥和、热闹、欢快的气氛。所以有会闹的年轻人参加是最好的。我们19个人被安排在两张由四张小方桌拼起来的长桌的位置上，喜欢喝酒的人都坐在一起。店里还摆上了由许多LED灯珠装饰的盆景树，LED灯五颜六色，一闪一闪的，有点过圣诞节的味道。

在用餐之前，每人都点了饮料或者葡萄酒，准备“干杯”之用。组长起身，作了用餐前的发言。意思是大家（包括研究部队、产品开发部队和实验室技术辅助部队）一年来辛苦了，组里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在此表示感谢，为大家的健康和成就干杯！我因为要开车回家，要了杯桃子和橙子汁混合的饮料。我们单位规定，喝酒驾车是要被开除的，不敢冒犯“家规”。这家店的英文名称是“Four-meal”，其理念是采用自家栽培和种植的季节性蔬菜为原料，加之30种富有特色的肉料理、鱼料理和意大利面料里等，今年的料理是法国餐，按前菜、汤、扇贝肉、Pasta、鱼或牛肉、甜点、咖啡的顺序一一登场，当然还有法式面包。这次用餐前的另一个活动就是给今年4月退休、又返聘到MANA工作的田中一件礼物，表达组里各成员的一点心意。田中似乎很意外，像孩子一样不知手措地从中岛姑娘手里接过礼品，说：好久没有收到礼物了，有点不好意思。田中手忙脚乱地撕开包装盒外的一层包装纸和礼品外的一层层包装，原来是一对粉红和蓝色的玻璃杯，晶莹透亮。中岛的一个爱好或者工作就是制作各种玻璃器皿的，一开始还以为是她的作品，前年的忘年会我的一件礼物就是她制作的一只篮紫色的玻璃杯。她说是买的，也是她挑的，质量不错，价格不菲。估计田中很高兴，因为在他家我见过他收藏的各种玻璃和陶瓷器皿。他小心翼翼地重新把礼物包装好，说弄坏了就惨了。当然，我们正式职员除了要交忘年会的餐费外，这件礼品费也是要付的。除了玻璃杯外，中岛还制作了一个小相册，里面是各组员的照片和给田中的留言或祝福，真的感觉很温馨。田中拿着相册，说：现在不好意思看大家的留言，回家躲在被窝里偷偷地看。他的这番话引来了大家愉快的笑声。田中是个幽默的、有生活情趣的人！

席间，大家一边品尝着美食和美酒，一边与邻座的同事交谈。村上女士坐在我的对面，她来NIMS做技术辅助员也8年了，是一位很有气质和韵味的家庭主妇，在美国的芝加哥生活了许多年，因为丈夫回国工作的原因返回日本生活。她的女儿在怀孕的时候曾经约我那也怀孕的爱人一起去学孕妇游泳操，因此成了熟悉的朋友。她和女儿曾经邀请我和我爱人去一家意大利店用餐，我们也邀请她们来我家做客。村上问起我小孩生病的事，说到她那外孙女也在去年冬天住了好几天医院，吓坏了她女儿。她十分健谈，总是笑盈盈的。她边上的田中看我们聊得高兴，也插上话来。他说他的父亲已经90岁了，目前躺在医院。前年田中的母亲去世，他是家中的老大，因此他在母亲住院期间每个周末都赶回东京照顾。他建议我再生个孩子，好分担照顾家人的负担。他有两个儿子，都在上大学，因此开销很大。他说，他的父亲因为打仗去过中国，在中国做了很多坏事。有一次在中国部队坐船前的身体检查不合格让他没有登船，后来那艘船在途中炸毁，捡了条命回来。田中笑着跟我说，他父亲在中国做的坏事为什么要他来承担？中国老是要日本为几十年前的道歉，而且没完没了。这一番话我倒是没有预料得到，因为田中一向不谈政治的。田中对于这个问题的确困惑也让我不解，他是离那场战争结束最近的一代人。他尚且不能解惑，更不用说他的儿子以及他的孙子。年轻一代的日本人享受着上辈人给他们创造的富有和文明，早就不想也不愿牵涉到中日之间的纠纷中了。如果田中的父亲心里还有一些为过去战争感到愧疚的话，我想田中以及他的儿子心里是没有的。这也是当今日本社会对于这个问题的现状和现实。所以，他们有时会变得理直气壮，而我们反而会不知所措。我当时的解释是，日本和中国的人民之间的交流还不够深入，还存在很多误解。日本人可以比较自由地到中国去旅游、经商、留学；而中国人去日本相对要复杂和困难的多，这限制了两者之间的平等交流。这个话题没有继续展开下去，我们便又开始了其他有关在东京旅游的话题，轻松而愉快。但前面的那个话题在我的头脑里留下了印记，始终不能挥去。想起前几天看到的日本内阁府发表的外交舆论于调查报道，-“对中国有好感”的日本人较去年的调查下降了2.2个百分点，以31.8%创下1978年开始调查以来的最低点。回答“没有好感”的日本人比去年增长了3.1个百分点，以66.6%达到历史最高 -，感到中日人民之间的相互排斥和怨恨没有随着最近高层领导人之间的频繁交往而有所减少，还存在着很深的鸿沟。我想，如同忘年会上发生的一样，真诚的沟通与理解是必要的，而要达到这个境界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功的，需要有“以史为鉴，面向未来”的合作精神。

忘年会结束的时候按惯例大家合影留念，这时我才发现盐井喝醉了，因郁闷而醉。倒不是为田中的问题不解而醉，而是为了那天所投论文被拒而自我麻痹。可怜的盐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