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被放在农村的奶奶家待了七年，对乡村有着无可名状、难以舍弃的情节。故乡，乡村这样的字眼于我，有着潜意识的亲切和美好！

那时，住的村子旁有条绿色的小河，小河蜿蜒曲折，不知从何而来，碧绿澄清的河水哗哗地流光村子旁，那曾是我们心中的天堂。尤其是夏季，小河成为全村人的集散地。人们在那里做一切活动。黄昏，河两岸炊烟袅袅，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青草、庄稼的味道。河岸两旁的阶梯上，年轻的媳妇们蹲在河边，或洗米洗菜，或浣衣衫，因为蹲着，身上的衣服遮掩不住，个个露出一段白白嫩嫩而又结实的腰身，让人看了，总想去摸一摸，那时的我，就常有这样的冲动。

男人们在下游一些的地方，洗澡沐身，畅说家事国事天下事，涮洗一天田间劳动的辛劳；孩子们则个个光着膀子，在水中嬉闹。他们都无师自通，学会了游泳，在水中翻腾扑打，上下跳跃，毫无问题。小河上有一座铁桥，离水面总也有五、六米高，孩子们却个个争相站在桥上往水中跳，还要站在桥的栏杆上，这样更高一些，也更刺激一些。我是那群小伙伴中唯一没敢站在桥上往水中跳的人，因为压根没学会游泳，被奶奶严厉地管着，只能在河边浅的地方玩玩水，顺带洗个澡，而且最多半个小时。我想，我肯定因此而失去了许多和那些小伙伴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不过，就这半个小时，也足以让我心情愉悦，感受人生美好。它是一天沉闷乡村生活的结束，是最令我盼望的快乐时光。

小河的水并不平静，甚至有点水流喘急的感觉，却也全然不可怕，最多是感觉这是一条跳跃活泼的小河，河底的水草在水中摇摆起舞，展示曼妙的身姿！河两岸，乡村的小路把庄稼地分成一块一块或绿、或黄的田野，碧蓝的天空时时投下几朵白云的阴影在水面，一会儿这，一会儿那，和水花竞逐。天、地、人浑然一体，让人忘却一切烦恼，忘却单调，忘却贫穷！

城市的另一个方向，是外婆家。外婆住在鄱阳湖畔的一个偏僻的村庄。我很少见到外婆，记忆中，只去过一次。坐很长时间的船，渡过一大片白茫茫的水域，岸边是芦苇，各种鸟。上了岸后，就走很长的路，然后，在一片丛林后面，看见外婆的草屋，外婆坐在院中梳头，满脸笑容。树影摇曳，阳光穿过树叶，洒在院中，斑斑点点。这些情景，已然像在梦中，但从来无法抹去。

春节，回到老家。这个省会城市和中国其他地方一样，奇迹般地发展壮大了！城市的新区，建了许许多多美轮美奂的房子，空在那儿！路上的车，占据了每一寸空间！在或宽或窄的街道上扭来扭去，行人在车流中费力地寻找可以穿越的地方，最终，车也走不动，人也走不动，于是车声、鸣笛声、人声此起彼伏，好一幅春节繁荣的景象！

回到小时候长大的地方，村庄仍然在那，然而所有的景象都不复存在：一排排灰色砖瓦的房子已经被各色高矮不同的小楼取代，围绕着村庄的稻田、菜园、荷塘也已经建满了各种房子。在村里，已经看不到田野；街上、路上，所有的门外，都是垃圾！那条绿色的小河仍然是绿色的，只是那种绿已经变成一种可怕的颜色，浑浊、不清、水中充满了某种絮状的物质，再见不到河底的鹅卵石，见不到招摇的水草！铁桥也依然在那，只是再没有载着往日的那些欢声笑语，它锈迹斑斑、伤痕累累，清冷、苍老、荒凉！也再没有孩子从它的栏杆上往下跳水，没有小媳妇在桥下浣洗衣衫；河岸上，同样是数不清的垃圾，整个村庄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垃圾场。

在这个垃圾场上，人们依然努力地生活，追求快乐、幸福与美好！小贩们在街头有说有笑地售卖，人们也一如既往地讨价还价，人间的一切似乎都按照原来的样子进行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在村里的路上，边走边笑，她们的青春美丽、炫目，却像是开在垃圾上的花朵，耀眼、分明，却不着调，不协调，无论如何，也无法奏出一支优美的和弦。

故乡，一去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