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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21世纪,果真有人把先前各种宗教和哲学思想与现代科技相联系,写了系列的《与神对话》。作者是美国现代作家尼尔·唐纳德·沃尔什(Neale Donald Walsch)。
这本书确实很奇特。
尼尔曾经是中产阶级,人生中途遇难,财产尽失,家庭崩溃,流落街头。以前我常去美国旧金山开会,有三个深刻印象。第一个就是去渔人码头吃大海蟹,硕大的一只足够一顿饭,甚是过瘾。第二个就是整个城市多少年都没有变化,好像冻龄了一般,虽然是现代化城市,配合着老式的有轨电车,多了一些中年城市的味道。第三个印象就是在某些街区的流浪汉,躺在街边,三三两两,或者结队晒太阳。很难想象在发达的美国还会有这么多人流落街头,对于中国人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匪夷所思。所以,我完全可以想象这样一位有才华的人居然也有过这种经历,这几乎会把人生打入低谷。
尼尔在这种低谷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天问,为什么人生会这样?
于是,“神”在他脑海中出现,回答了他各种人生问题,非常像导师引领研究生在思考。这个神是他内心的独白,非常乐观。神奇的是,尼尔的人生再次重回巅峰。这套书成为了世界级别的畅销书,尼尔的思想被很多人追随。
我们首先来讨论下,《与神对话》中的思想体系为什么自洽,尼尔的逻辑出发点在哪里?
自古以来,换句话说,自人类思考人生意义起,挥之不去的一个思维墙就是终极意义。这个人生意义模型和宇宙模型完全耦合,以至于人生意义的思考起点就是宇宙模型。宇宙无边无际,与人生一样是开放的,但是确是自洽的。它就存在那里,自己就是本身,过程就是本身。但是,人类肯定不满足这样的说法,非要寻找曙光的尽头,结果陷入了思维的循环而不能自拔。
最大的逻辑循环就是天外有天,意义需要其他意义来依托,而这个依托还需要更上一层的意义支持。找不到这个终极意义BOSS,游戏无法结束。于是,毫不例外地,人类文明社会无疑都把这个终极BOSS人为地厘定,称之为“神”或者“上帝”等等,并以此构建了几千年的哲学和神学思维体系。
只要是解决不了的哲学思维难题,统统丢给神来解决。
这种思维方式,就是给逻辑找终点依托,属于一种“偷懒”的思维。只要神存在,人身的意义就好解释。其逻辑如下:神创造了人类,给了人类自己选择生活模式的自由。所以,人类的意义,以及个人奋斗和人生体验的目的就是要重塑自己的神性,回归初始本就有的伟大,也就是找回自己的原型。
这个逻辑其实就是内设逻辑,设定好开始,就像跑步,绕着操场跑一圈,在冲向前方的时候,逐渐看清楚起点。基于这种逻辑,人生就成了循环,人类文明就是不停地重复这个循环。所以,一切基于神的逻辑,都能够给与普通大众一个意义起点,也就是要追寻的终点。如果这个过程无限长,其意义就体现在过程。
我并不会完全否定别人的观点,因为这个世界思维体系中,还存在着第二个无法解决的逻辑难题—“二元对称性”。比如神学与科学、理性与感性、世界与人等等。
在二元体系中存在相对性和对称性原理。比如,太阳和地球的关系。从地球围绕着太阳转,体现出来的就是太阳围绕着地球转。如果人类不跳出地球,天空没有额外的星体进行对比,人类永远无法得出到底是谁绕着谁转动,二者在表现形式上是等价的。在商业中,纳什提出了均衡理论也是这种原则的体现。客户是存钱还是去挤兑,在均衡理论中是等价的,都是合理的。
基于这个原理,在一篇小说中,作者提出了另外一种衡量价值的方法,商家不是收钱,而不是把等量的钱付给买方。于是,就会出现越穷的人家里堆积的钱越多,而富人则没有这样的压力,一身轻。
在逻辑体系,也会出现这种逻辑互换,而有自洽的例子。比如,人类的思维和世界存在的关系。传统哲学认为人类的思维是对世界的反应,也就是人的思维围绕着世界展开。可是如果我们换个角度,认为世界围绕人心来展开,这也自洽,也能自圆其说,反而成为新的哲学体系。
以上几个例子这就是这种二元论的魅力所在,可以开阔我们看待事情的事业,对某些人来说,简直会有惊艳的感觉,因为其说法会完全颠覆其已有的逻辑认知。
在《与神对话》中,尼尔全盘采用了这种二元对调思路,我们会发现他的整体逻辑是自洽的,这毫不奇怪。但是这需要我们要颠倒对世界的所有传统认知。我们举一些例子来加以说明。
比如,世界是基于“爱”还是基于“怕”?
人际关系基于付出还是获得?
尼尔认为人类传统社会的逻辑是基于“怕”而构建。因为怕,所以才要建立强关系结构,形成国家和家庭等单位,来保护这个结构内部的利益。而基于爱的社会,根本就不要法律、国家等强制措施,甚至连基本的道德都不需要。
在人际关系中,尼尔认为我们更应该注重个人感受,而不是对方的感受。如果大家都这么做,人际关系就会变得更健康,更简单,更好处理。
我先就上面两个问题阐述我自己的观点。
把人类文明结构产生的逻辑基础归结为“爱”和“怕”,这极端地简化了人类文明的演化过程。把爱和怕归结为上帝的初始设定,忽略了人类在与自然和环境的斗争中逐渐取得的平衡。如果我们去观察自然的真实过程,物种之间,物种与环境之间并不存在着爱与怕,而是和谐。我们会观察到狮子吃饱后,就不会再杀戮更多的小动物。这并不是爱,也不是怕,而是与自然的和谐—够用即可。在传统的原始部落,采取的也是这种模式。原始部落不会一次性地把领地的动物杀光,而是与自然环境和谐发展。
爱与怕这两种情绪都是对自然的正常反应。二者同时存在,相互协调,才是更完整的思维模式和正常的逻辑。基于任何一种单一的情绪来构建社会,人类文明不可能产生。
在21世纪,我们用挑剔的眼光来看待古人的选择,责备他们选择了用“怕”的思维构建文明体系,其实是对古人和为人类文明奋斗的一代一代人的不公平。
而在人际关系上,只注重自己的感受是否可行?
在原子核内部存在着巨大的能量,这种能量就存在于各种粒子之间的结合能中,也就是粒子之间的关系中。这说明,关系其实就是能量的一种存储形式,构建关系一定耗费能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是一种关系,必定会耗费能量。于是,我们经常会感觉到,关系越亲密,越耗能,最终会感觉1+1<2,反而不如没有建立亲密关系之初来的轻松,至少是1+1=2。
尼尔的思维就是,尽量减少关系之中的能量耗费,达到1+1>2的效果。但是他采取的方式并不完全正确,因为忽视对方感受的关系,最终也就是1+1=2,和完全独立的两个人的模式没什么区别,这根本连关系都算不上。不加入能量,凭空让1+1>2,是一种理想的自嗨。
那么人类为什么还要去建立亲密关系,到底该怎么相处?
亲密关系中,永远都不是两个人的事情,那必定会引起关系带来的内耗。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我们必然要从外部获取其他能量,或者在这种关系中,通过反馈模式,带来新的能量增长点,从而弥补关系的能量损耗。这就像人类种植庄稼,种地耗费体力,但是秋收时,获得的粮食足以弥补其体力的损失,同时还有额外的积累,存储给未来。如果我们把种子(关系的种子)撒如土地,听之任之,自己确实是自由了,但是,庄稼大概率长不好,也就是这段关系并没有获得最大的反馈。
任何关系都是复杂体系,对于复杂体系,我们无法借用简单方法来处理,而必须是用一种非线性的动态平衡来理解和协调。这就是我经常提及的骑自行车理论,单一模式永远不行。
构建关系,确实需要思考,从这种关系中的增量是什么。如果是一味地消耗,这种关系不可持久,也不符合自然原理。
现代社会,十字路口的朋友会越来越多。这是两个原因造成的。第一个原因是社会节奏的加快。当朋友们分离后,很快就会在新环境中构建新关系,投入新能量,自然分配各旧友的能量就会偏少,造成能量重新分配,也就自然地影响到新旧朋友之间的关系。第二个原因就是现代社会的个人情感出口类型增加了,有更多新鲜事物等待去探索,这影响了构建亲密朋友关系的能量分配。这种现象在现代社会广泛存在,影响了现代社会的人际关系。
与之对应,在古代社会,或者发展缓慢的社会,人与人的关系保持得会更长久。比如在上世纪80年代,朋友间的信件往来,更能保持长久地保持友谊。而现代的微信,并不利于朋友间建立亲密关系,因为会投入更多的能量,性价比会降低。
我们设想一下,如果我们都从付出和爱的角度出发,去对待世界和身边处于各种关系的人如何?
根据二元互换原则,如果大家都这么做,确实也成立,因为能量依旧守恒。你的能量付出被对方的能量付出所平衡,但是,这最大可能还是达到1+1=2。而且,爱不能凭空就产生,没有任何能量依托的爱,是没有价值的爱,就像货币一样,凭空印出来的货币不值钱,相对应的爱也是廉价的爱。这种廉价的爱是空泛的爱,如果一个社会都是由这种空泛的爱组成,这个社会估计也就没有了发展的动力。
如果爱不能凭空产生,人类也就无法完全凭据爱来构建社会。尼尔塑造的完美的未来社会是《三体》中的三体人世界。思维全部透明,思维全部连接,物质完全共享。这种状态类似于麻醉剂的效果,整体会处在一种麻醉状态。当思维完全平衡,就是墨汁滴入水中最后搅匀的情形,达到了熵增的最高境界。
基于这种二元互换原则,尼尔对人生处世和执行方案提出了新思路,也让常人觉得脑洞大开。比如,正常思维,我们做一件事情,获得快乐。而对调过来就是,我们因为快乐才去做。以此类推,我们因为爱才去建立爱的关系。其核心就是原因和结果对调。
这类问题的核心还是初始条件如何获的问题。我如何能凭空建立快乐,才能快乐地去做某事?我们日常真正的经验是,这是一个循环的过程,鸡生蛋,蛋生鸡。解决方案是,无论是从鸡还是蛋出发,在正常的平衡体系中,一定会发生局部不平衡的现象,也就是出现一个微小的波动,也就是起点。我们会借助这个起点,通过后期的推动,让鸡和蛋的关系达到成熟的境界。这在“做事-快乐”这种关系也适用。无论是做事获得了一点快乐,还是因为突然有点喜欢,而去做某事,我们会随机地遇到这种起点,真正重要的是随后的推动。其核心观点是,管他是哪种起点,我们都能达到做事与快乐的统一。不统一的关系,也无法促成这种和谐关系的建立。
从某种程度上看,尼尔的思路和尼采类似,通过否定人类社会之前的思维模式,来构建出新的逻辑框架。尼采认为“上帝死了”,尼尔认为“怕的世界需要改换”。尼采认为,世界无意义。尼尔认为,现在的世界很低级。而未来的社会则是“超人”或者“类三体人”的存在。
公平地说,我个人并不喜欢这种简单的推论。我们只是站在人的角度,而不是生命的角度来看待问题。因为人并不能代表世界,而只是世界的一部分。人并不是生命的整体,而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因而从人的角度出发来定自己的意义,就等于抛弃了其整体环境,而自己独断的结论,自然就无法得出真相。
基于神的初始模型,人的意义就是去找回自己的最初记忆和最初神给定义的身份。
基于人的初始模型,人的意义就是为自己的文明增砖添瓦,让自己在人类文明中至少产生一朵浪花。活出自己,不浪费自然给与的一点能力,不留遗憾。
而基于自然的初始模型,人的意义就是做好传承的准备,为下一代高级生物做好基础,而下一阶段的文明未必是人的文明。自然界几十亿年以来,整个自然其实就是这么运转的。挖出来的远古化石记录着一代代生命的努力。没有这些远古的形态,就没有人类的今天。
人类并不是终点,只是生命过程的一段。
对于个人,面对红尘,复杂的红尘,需要保持的是需求平衡。没有需求就没有动力,过渡需求就会选入需求陷阱。人生满满,只取自己那一杯。并不追求无欲无求,而是适可而止。
人生永远都像是在骑自行车,适度,优雅,自然,豁达。遇到旧友,还是那句“朋友,你好。”
感谢一起感受这红尘。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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