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划过天际，只是一瞬

慢慢长夜，绵亘千载

可是在我们的记忆中

那一瞬，即是永恒

——爱默生             

        此时，Saro大学的校长阿托恩77，正怒气冲冲的盯着眼前这个少不更事的记者，下嘴角因为愤怒而紧绷着，根本不理睬对方礼貌的伸出的右手。

        纳尔曼762却不以为然。作为一个记者，他完成了无数看似根本无法完成的采访。正是靠着这种坚毅，或者从某种意义上，一种天赋，他从一个脑子里充满荒诞想法的小记者，成长为拥有庞大报业集团的专栏作家。在多年的摸爬滚打中，纳尔曼762经历了无数非人的待遇，怒目而视，诅咒谩骂，拳脚相加，甚至遍体鳞伤；同时，他也逐渐养成了自己的冷酷而自信的个性。所以，当自己伸出的手，没有得到友好的回应时，他只是谦恭而自然地收回自己的手。他相信，在眼前的狂风暴雨之后，他是有机会的。“飞行员都是些古怪的家伙，”纳尔曼762心里想。“假如这个老家伙最近两个月的行为都是假的话，那么他可算得上这个星球上最糟糕的飞行员了”。

        “先生，您的建议用心险恶而又荒唐透顶！”在纳尔曼思考的时候，阿托恩77直言不讳的说道。他尽量控制自己的感情。这个大名鼎鼎的阿托恩77，一向以说话谨慎，措辞文雅著称，今天也不例外。

        “不管怎样，先生，”从阿托恩的背后，传来了沙哑而胆怯的说话声。不用回头，阿托恩77也知道那是Beenay25，天文台里面的遥感摄影师。

        阿托恩77本来就一肚子气没法发泄，立刻转过身来，紧蹙这白色的眉毛，大声的说：“Beenay，这里不关你的事，我授权给你的目的是带我需要的人来这里，而不是要你违抗我的命令！”

        纳尔曼762抓到机会，说道：“阿托恩校长，假如你听完我的故事的话…”。

        “年轻人，我不这样认为，你有什么新的东西要说呢？这两个月来，你在你的专栏里一直重复同样的东西，我想我根本没有必要听你的任何话了。”阿托恩77意兴索然。“我和我的同事一直致力于让人们意识到我们所面临的威胁，而你，利用你掌握新闻集团的优势，一直对我们的努力横加干涉，现在，威胁已经无法改变，一切都太迟了。你成功的完成了你想做的：在大家看来，我们就像小丑”。

        阿托恩77意犹未尽，从桌子上拿起Saro城编年史，在纳尔曼面前使劲的挥了挥。“没有人会象你一样幼稚！在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居然还得寸进尺想在今天采访我，然后写进你们的专栏！”

        说完这些后，阿托恩把手里的编年史摔在地上，大踏步的走到窗前，两手放在脑后，从窗口向外望去。

        “你可以走了。”阿托恩77像是发泄什么似的耸动着肩膀。眼睛依然盯着窗外。远处，六个太阳中最亮的γ星，正慢吞吞的逝去，只剩下地平线那昏黄的云彩和淡淡的雾气。阿托恩知道，作为一个人，他再也没有机会像这样看夕阳了，一切都将在今晚结束。忽然，似乎想起了什么，阿托恩转过身。“不，等一下，你先过来，我给你讲个故事。”

        纳尔曼根本没有打算离开，听到阿托恩的招呼，他从容地走到阿托恩面前。阿托恩手指向窗外。

        “在六个太阳中，只有β星还在天上，你看到了么？”

        纳尔曼不明白阿托恩的意思：这不明摆着嘛？β星正高高地悬在头顶上，红润的阳光水银般地洒在地上，只有远处天际才能看到γ星的橘黄色的光慢慢逝去，形成一种瑰丽的情景，好像沿着一个老人蹒跚离去的足迹，一个年轻小伙子大踏步的走来。对纳尔曼而言，尽管看起来β星同往日相比似乎小了点，可是现在，它才是Lagash天空的王者。

        Lagash星球得天独厚的拥有六个太阳，其中α是Lagash自己的太阳，也就是Lagash绕着α旋转。α和β相距最近，Lagash位于两者之间，所以这个时候，只能看到β，这个现在看来如此孤独的红矮星。

        在β星红光的映照下，阿托恩的脸上泛着一层红晕。“还有不到四个小时，我们星球的文明，就将走到尽头。β星将是天上唯一的太阳。”阿托恩77的声调冷得像一块冰。“把这些话拿出去发表吧，可是没有人能读到它。”

        纳尔曼依然保持着他的礼貌。“可是，假如四小时之后，甚至五个小时，什么也没有发生，那会怎样呢？”

        “这个你根本不需要担心，该来的总会来的。”

        “同意！可是，要是什么也没有发生的话…”纳尔曼坚持着。

        “阿托恩先生，我想您应该给纳尔曼先生说话的机会。”一直没有吭声的Beenay在旁边附和着说。

        “不如我们投票看一下大家的意见？”看着天文台上除了阿托恩和Beenay外的其他五个人同Beenay一样犹豫不定，纳尔曼提议道。

        “不用了，”阿托恩说得有气无力，另一方面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表。“Beenay已经这样说了，我给你5分钟，说吧。”

        “非常好，先生，我觉得不管怎样，你都应该让我见证并记录发生的一切。假如你的假设正确，那我永远也没有机会写我的专栏；可是假如你说的一切都不会发生，那你将成为一个笑柄，然而我能最大程度上的减少别人的嘲笑，因此，你应该给我这个机会。”

        “你是说，你会替我说好话？”阿托恩喘着气说道。

        似乎在某种程度上感觉自己掌握了主动，纳尔曼更加轻松了，坐下来翘起了二郎腿。“当然！”

        “我的专栏可能是有点过于浅薄，可是您可能不知道，这正是今天的人所喜欢的。他们不关心真相，也不相信世界末日。启示录这样的书早就过时了。你们这些搞研究的人正襟危坐的告诉他们什么是真的，没有用！没有人相信！在他们看来，你们就像一群偏执狂！”

        “我们在搜集信息时，是有点象偏执狂，只有用偏执狂的精神做事，我们才能有所发现，可是，当我们分析数据时，我们是冷静而客观的。事实就是事实。我们就是揭示事实，把客观真相告诉你们。我敢说偏执狂比你们还要恨我们。”阿托恩打断了纳尔曼的叙说。

        “我不恨你，我想强调一点，公众现在很愤怒。”

        阿托恩嘴角勉强露出一丝笑容，“让他们愤怒吧。”

        “可是明天怎么面对他们呢？”

        “根本没有明天！”阿托恩斩钉截铁。

        “可是，假如，我们假设一下，假如明天来了，想象一下什么会发生。这种愤怒可能会酿成你无法控制的大乱子。你知道，尽管大家并不相信你们说的，最近的经济还是大幅下滑，你知道，商人都是很慎重的，宁可信其有，不会信其无。Johnny家居就不相信你，可是今年新款家具还在等最后的消息。”

        “您看，关键一点是，商人们担心的是，整个国家的繁荣能够轻而易举的被一群像你们一样的疯子左右——原谅我的直率——而仅仅凭一些杞人忧天的判断。那么这个国家就出了问题的了。”

        阿托恩严厉地盯着纳尔曼，“那您对这种情况有什么建议呢？您要如何改变这种情况呢？”

        “哈，”纳尔曼洒然一笑。“我希望能掌控公众舆论。我的办法是让整件事看来可笑，这件事对你们会有点难以接受，因为这会让你们看来像一群傻瓜，可是这是最好的办法。你看，大家一笑，就把愤怒给忘了。哦，对了，我希望拿到独家专访。”

        Beenay一边点头，一遍插嘴道：“sir，我们几个都认为他是对的，最近两个月来，我们已经考虑了每一件事，可是你知道，还是有百万分之一的例外，我们的理论，还有我们的计算，都可能出错的。我们应该考虑这些可能性。”

        Beenay后面的几个成员也在交头接耳，显然他们都是支持Beenay的，可是当他们看到阿托恩脸上愤怒的表情后，笑容都变得有些僵硬。

        “你可以留在这里，可是你不能插手我们的分内事。你要知道，我负责这里，不管你们在专栏里面说些什么，我希望得到的是合作和起码的敬意。”阿托恩的手背在背后，充满皱纹的脸上，目光坚毅。

（待续）

《黄昏（nightfall）》是科幻小说作家艾萨克•阿西莫夫的第32部小说，创作于1941年，被认为是历史上最著名的科幻小说，1968年被美国科幻作家联盟评选为历史上最成功的科幻小说。我百度过，没有看到这部小说的中译本，就尝试着翻译出来，让大家能品味一下。我会把这部小说全部翻译出来。如果有人感兴趣的话，我会翻译更多的经典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