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北大以来，儿时学的那点笔墨丹青也就派上用场一回，今天是第二回，而这两回都做一件事——写挽联。

   第一回是2012年11月，顾孝诚老师去世，当时急需人帮忙写挽联。我当时刚入学不久，对顾老师还不熟悉，或许之曾与这位老人多次擦肩而过我都浑然不知。既然帮得上忙，我提着笔就过去了。当时生科院专门创建了一个网页缅怀顾孝诚老师。我在写挽联的过程中，听着几位老师说起她病中的点滴故事，开始对她了解了一点边角，再后来看了专题介绍才了解的她。听说那时顾老师自知病情，不愿太麻烦别人照顾她，就选择回校医院住院部。病痛中，她一贯选择咬咬牙挺过去，为了不想多浪费医院里一剂杜冷丁。老师们说她时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老太太她就是老想着别人，怕给别人添麻烦”。关于她，大家最熟知的一件事就是她作为CUSBEA（China-US Biochemistry Examination andApplication）的中方主要协调人，与美方主要协调人吴瑞老师共同组织学生的选拔，才使中国大陆四百多名学生得以到美国大学攻读生物领域的研究生。近年来有大批生命科学领域科学家回国，这其中很多高层次人才就是当年CUSBEA出去的，像吴虹、王晓东等等。如今中国生命科学领域能有此番大变化，与这些归国志士息息相关，而这一切正源于顾老师当年的远见和付出。这些学生们跟她的感情更是深厚。缅怀顾老师时，她来自世界各地的学生朋友发来千百幅挽联，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刚回北大工作的李沉简老师写的一句话，“顾老师，学生我回来了”。话很简单，但这几个字里饱含多少情感呐。

   凡是北大分子医学研究所的人都知道分子所有一最高荣誉奖叫“顾-吴奖学金”，它就是为了纪念顾孝诚老师和吴才宏老师对分子医学研究所的创立和发展所作出的巨大贡献和两位老科学家甘为人梯的奉献精神。当时为顾老师写挽联时，作为顾老师生前好友的吴才宏老师亲自去生科楼地下一层教工厅看我写那一拨又一拨挽联。谁知三年后的今天，我却又为吴才宏老师书写挽联。

   关于吴老师可能所外的人知道的不多，因为吴老师为人低调，默默工作和奉献着，但他确是我们分子医学研究所一大功臣！与他，我有幸接触过几回。最开始是刚入学时，没记错应该是2012年9月8号左右。那时刚开学，他亲自和所里搞行政的何老师一起去宿舍看我们这些新生，了解一下我们的情况。那天正巧我刚准备出门去实验室，迎面遇上了他们。对吴老师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他非常和蔼。之后他参观了我们宿舍，问了我些情况，生活学习上等等。现在想起那时我们这宿舍应该是他在32号楼参观的唯一宿舍了。32号楼今年夏天也将被拆掉了，但我很幸运，我们的宿舍因为吴老师的参观，让我以后对这宿舍多了一份弥足珍贵的回忆了。

   之后是在2013年五四北大学术论坛上，当时听报告我刚好坐在他身边，我边听报告边记笔记，他看了看我，说，“好好听报告，我带相机了，我给你把那上面的PPT拍下来回头传邮箱给你，你不要记。”那年6月下旬我参加北大校长奖学金的评选，做报告时，他作为评委老师之一给了我些点评指导。而那次也是他最后一次作为现场评委，参与此类奖项的评选工作。后来8月中旬实验室lab retreat，导师Peace把他和他爱人邀请了过去，听我们实验室每个人做科研报告。我讲完后，他告诉我：“林渊，我把你们实验室每个人做报告时都拍了照片留念，回头我传给你，你发给大家”。也正是这次retreat，在坐大巴返回的路上，跟他聊天知道了他平时最大的兴趣是看足球赛，他最喜欢的国内球队是恒大。

   再之后12月23日，所里年会，他坐在轮椅上到现场待了几分钟，当时的他完全不是往日里的他了。平日里他穿着简朴，总是拿着个褐色的长方形公文包，精神矍铄，但那天到场的他已经病的很严重了，说话已经有点不成句了，但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又过了两周得知他术后感染，进入重症监护室。一天晚上，我突然梦见他，吴老师坐在轮椅上，但神智很清醒，面带微笑地跟大家说话。我问他，“吴老师，您怎么样，我们过去看看您”，他还是露出一贯和蔼的微笑说，“不用，不用，我很好，你们都忙着我知道，你们好好干就是”。梦中惊醒，看表凌晨3点，我再也睡不着，一直等到天亮，我立刻给Peace发了短信说我想一同去看望吴老师（我想只有他能去看得了），我觉得要不看他一眼怕再也看不到他了。Peace回了我，给了我吴老师爱人陈老师的电话，让我征求同意。我给陈老师打了电话，电话那头是陈老师略带疲惫的声音：“谢谢你小林，吴老师昨天情况有些好转，开始退烧了，但是重症监护室一天只有半个小时探望时间，希望你能理解。”我当时把她原话告诉Peace，他说，“看看吧，可以的话，我下次去时带上你”。又过了两天，Peace告诉我，吴老师情况有见好，不再昏迷了，但还是很虚弱，也不认识人，他隔天下午过去，问我去吗。我心中想，我肯定要去！

   隔天下午，所里侯师傅开车载Peace、师母肖老师还有我，一同去往复兴医院ICU。当时堵车严重，我一直很担心会错过那半小时探望时间。谢天谢地，我们总算赶上了，但只有10分钟了，我们仨都要进去。但ICU要求只能一个一个进，还得换衣服、洗手后才能进去。程老师和师母很好，他们进去简单看望了一下，把剩余的一半时间留给了我。当时师母给吴老师带了束他喜欢的花，因为时间紧，也交给我带进去给吴老师看一眼。我进去时，吴老师躺床上，只看到他很瘦，很憔悴，身上插了一堆各种各样只有电视电影里才见到过的管子，我鼻子突然就酸了，强忍住噎回去。握住他的手，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脑子挺空。他不昏迷了，但并不是完全醒，有点半睡半醒的状态，脸上没有表情。“吴老师，还记得我么，我是林渊，我来看您了……这是肖老师和程老师送给您的花，您喜欢不。呃，呃，最近，所里一切都好，还发了不少大文章呢。程老师的一篇合作的文章被Nature接收啦。还有还有，恒大又赢了……”我反正糊里糊涂说了一堆，其中还有像恒大又赢了这种我编的话想让他开心。只是感觉吴老师的嘴角突然上扬了点，他是笑了吗？是因为哪句话而开心了呢，是每句话吗？我希望是吧。时间很快就到了，我不得不准备离开。走时我望着他说“吴老师，您好好休息，等您好了，咱们一起看球赛！”而这一别，就再没见过面了，而我说的约定也再不可能实现了。

   之后他挺过了那一段，但却再也不认识大家了，听程老师说过他当时就像个小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了。他是醒过来了，但听程老师这样的描述，心里还是心酸的感觉。而我也没有机会再去看望过他，我希望我记忆还是停留在那些他健康的时候，这样想起来会少些难过吧。

   得知他去世的消息已经是今年3月9日，他去世的第二天了。问治丧办公室的老师，我能帮些什么。最后，也就是帮忙写挽联了。

   明天追悼会告别仪式，送吴老师最后一程了。吴老师，您一路走好！

                               林渊          

2015年3月11日星期三于燕南园32楼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