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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敦煌! 精选

已有 6801 次阅读 2012-10-6 20:47 |个人分类:植物科普|系统分类:科普集锦| 莫高窟, 敦煌, 河西走廊, 伯希和, 中亚细柄茅

按:本文是我即将出版的新书《别写错我的名字》中的一篇,先放上来给大家看看。

啊,敦煌!

  敦煌是一个奇迹。

  奇迹之一在于它纳入中原王朝统治的历史。“春风不度玉门关”,长久以来,这片荒漠中的绿洲都是游牧民族休养生息的宝地,它离那个宽衣大袖、水饮蔬食的东亚农业文明是那么遥远。然而在公元前121元(西汉元狩二年),敦煌的历史发生了巨大的转折。这年夏天,年轻的将军霍去病率军越过居延水(今天的弱水河),直扑敦煌附近的祁连山,大败这里的匈奴军。从此,被匈奴盘踞百年之久的敦煌地区,被雄才大略的汉武帝收入了西汉皇朝的版图。这一年,汉武帝在河西走廊设置了武威郡和酒泉郡(郡是比县高一级的行政单位,大略相当于今天的地级市),十年之后,又从武威郡析置张掖郡,从酒泉郡析置敦煌郡,这就是著名的“河西四郡”。从此,敦煌就成为闻名世界的“丝绸之路”上的重要一站。敦,大也;煌,盛也。“敦煌”这个名字充满了盛世的自豪和自信。

  奇迹之二在于它光辉的文化。河西走廊是一个风沙漫天、离开绿洲不远便是一片萧索荒寂景象的地方。“南方的才子北方的将,陕西的黄土埋皇上”,按照流俗的“地理决定论”,像这样的苦寒之地,似乎只能出骁勇果敢的猛将。的确,河西走廊在历史上曾经几次成为军阀割据的要地,但是这里却决不是文化沙漠;恰恰相反,在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河西走廊是个学术重地,从这里走出了众多的文人学士,其中不乏大师鸿儒。比如说,西晋的索靖就是敦煌人,不仅善诗,书法尤绝,而最使我佩服的,是他在西晋发生贾后乱政后不久,就于洛阳坊间的一片祥和气氛中,察觉到了迫在眉睫的天下大乱。他指着洛阳宫门外的一对铜骆驼说:“我大概会看见你身在荆棘之中吧!”(“会见汝在荆棘中耳!”)很快,匈奴族首领刘渊就在北方起兵反叛,最后攻入洛阳,西晋灭亡,北方陷入一百多年的大分裂、大黑暗时代。“铜驼荆棘”实在是我在中国的史书上看到的最惊心动魄、让人久久不能释怀的典故。

  当然,敦煌最大的奇迹,非莫高窟莫属。莫高窟是无与伦比的佛教艺术宝藏和文史档案宝库,它从十六国的前秦时代始修,经历了隋唐的鼎盛,见证了“归义军”在吐蕃围困中追随中原王朝的忠心,最终在明朝初年被废弃。千年的营建,积淀了活生生的历史,而平素为人诅咒的寒旱气候,这时却是让历史瑰宝能够禁受住岁月磨洗的保证。时间就这样又流逝了六百多年,直到1900年6月22日这天,在莫高窟居住了8年之久的道士王圆箓终于一锄头敲开了藏经洞的入口。

  这是美好的时刻,这是苦难的时刻。藏经洞在那样一个时代重见天日,使中华珍宝注定要开始它们颠沛流离的劫难。第一个前来掠宝的外国人是俄国人奥勃鲁切夫(F.A. Obruchev),他在1905年仅用一点点随身携带的俄国物品就换取了大量的敦煌文书。接着,英国探险家斯坦因(M.A. Stein)在1907年来到敦煌,以极为低廉的价格席卷走了藏经洞中众多的珍贵写本。第二年,法国学者伯希和(P. Pelliot)也赶到敦煌,凭借他精湛的东方学知识,又从斯坦因挑剩的写本中裹挟走了大量的珍品。斯坦因和伯希和的行为引起了中国学界的警觉,他们上书清政府,要求尽快运送莫高窟劫余的珍宝进京。但是,就像余秋雨在他的著名散文《道士塔》中所写的,这些国宝级的文物在进京途中“没装木箱,只用席子乱捆,沿途官员伸手进去就取走一把,在哪儿歇脚又得留下几捆,结果,到京城时已零零落落,不成样子”。这一回,敦煌终于没有再迎来奇迹。

  上面提到的伯希和,在抵达敦煌之前,已经在新疆考察了一年,在库车的收获尤多。1907年7月28日,伯希和以及与他同行的军医瓦扬(L. Vaillant)在库车附近采集到了一种禾草的标本。1912年,法国植物学家当吉(P.A. Danguy)认定它是一个新种,于是就用伯希和的姓氏将其命名为Stipa pelliotiiStipa是针茅属的属名,针茅是欧亚温带草原上最常见的禾草)。1955年,苏联植物学家格鲁波夫(V.I. Grubov)为它“改姓”,将它从针茅属转移到细柄茅属,于是有了现在最常用的学名Ptilagrostis pelliotii。它的汉语名字是“中亚细柄茅”。

  在一个查询植物物种信息的网站上,我看到了伯希和和瓦扬采集的中亚细柄茅标本的采集信息。采集地点赫然注为“突厥斯坦,扎木什塔格,海拔1700米的裸露山坡上”。的确,20世纪初的这些西方人不屑于管新疆叫“新疆”,正如当下还有不少西方人附和一些分裂分子,管新疆叫“东突厥斯坦”一样。

  今天,中国的经济已经腾飞,屈辱的历史已经远去,然而,内忧外患依然存在,新疆的民族问题就始终让人忧虑。我的耳边,有时候也不免会再响起敦煌人索靖那一句被称赞为有“先识远量”的苍凉感喟——“会见汝在荆棘中耳!”

  中国是否能够克服这所有问题,创造新的奇迹?我将用我的一生,来见证这个问题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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